往日里辉煌奢华的宫殿,今朝一望竟有些黯然失色;暮色渐临,深宫愈发沉寥。
“他为什么还醒不过来?”赵瓷之坐在床沿边,目光定在傻子紧闭着双眼的硬朗眉峰间,凤眸半敛,半是伤神半是焦虑。
老御医退后一步跪在地上,迟疑回道:“陛下恕罪,臣、臣实属无能为力,从这位侍卫的状况来看,似是中了蛊。”
陛下阴柔的面孔瞬间暗沉下来,他眯起狭长的眸眼,轻声反问:“中蛊?”
“臣行医几十载,对蛊术之事虽不精通,但略有接触,这位侍卫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损伤,胸膛正中聚起一点陈红,此乃蛊引入体之兆。”
“他中的是什么蛊?严不严重,朕应当如何破解?”赵瓷之全副身心都扑在了傻子身上,在听到对方是由于中蛊而导致昏迷不醒,陛下的语气难免染上急躁。
“臣对蛊术研究不精,无法看出这位侍卫中的是究竟是何种蛊,只能隐隐约约猜测此蛊来源于孟昭国。”李太医是皇室资质最老的一批御医,医术过人,赵瓷之自知对方所言不假。
圣上皱着眉额,并未有过多的责罚,他的语气微含无奈:“李太医先行退下吧,必让御医院加快研制出此种蛊的解法!”
李太医退下后,苏桂仁紧接着上前,他看了一眼正揉着眉心的陛下,轻声建议:“陛下,需要另寻太医来给将军诊断吗?”
赵瓷之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转回身去,他的视线重新投放到毫无动静的莫枭合身上。陛下修长的手指临摹着对方浓墨重彩的硬朗轮廓,闭着眼睛的莫大将军褪却了所有的锋利和野心,显露出平日里难有的温驯和长情。莫枭合,你当初为何要选择背叛燕赵,背叛朕?
陛下的手缓缓下移,最终握住那双布满厚茧的有力的大掌,傻子的手心依旧干燥温热,赵瓷之禁不住在他的掌心轻轻蹭了蹭,他迷恋这种无言的缠绵。
“不必白费力气,李太医无法解除之症,又有多少御医的医术能精湛于他?”赵瓷之弯起薄情的朱唇,苦涩之意尽在言中。
苏桂仁蠕动了几下唇,他似乎想劝说陛下,却最终归于沉默,谁也不敢轻易冒犯天子,哪怕他是君主最亲近的内侍。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出来,朕特赦你一回。”赵瓷之虽没有回头,但他对苏桂仁的性格了如指掌。
“奴才不敢,小的相信陛下自有您的思量,奴才誓死跟着陛下走。”苏桂仁急忙跪倒在地,不敢妄动。
赵瓷之哂笑,阴柔精致的面容覆上一层莫测之色,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得倒是令人动容,朕这就交给你一个任务,让你现在去请一个人。”
“圣上您尽管吩咐,奴才必将全力完成您交代的任务。”苏桂仁立即表衷心,此刻哪怕陛下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敢有半点违抗之心。
赵瓷之终于将视线从傻子身上移开,他看着如墨般漆黑的窗外,淡淡吩咐:“去把封庭身边的国师请过来,惊不惊动孟昭国大王子都没所谓。”早有耳闻,孟昭国的国师,深谙蛊物之事。他终究还是妥协了,皆因舍不得、放不下、弃不了。
苏桂仁接收到皇命,利索离开前往招待贵宾的俪和殿去下达诏令。
殿内再次恢复令人窒息的沉静里,静到连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嗞然音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陛下的手还与沉睡中的傻子的手相交握,手心已有些潮意,可赵瓷之全然不顾,他俯低身凑到傻子的耳边,轻轻问:“傻子,你能感应到朕的存在吗?”陛下用另一只得了空的手轻触莫萧合无情的眉骨,暗声继续:“朕当初能把喝了毒酒、命悬一线的你从鬼门关抢过来,这回同样可以!”有时候,陛下比谁都还疯魔,而莫萧合是他唯一的心魔。
殿外有人通报,孟昭国师来得很快,苏桂仁也是憋着一口气半步也不敢耽搁。
“宣,让孟昭国师进来。”陛下这才分开与傻子相缠的手,双手附背而立,诚意十足:“夜里打扰国师了,还请国师帮朕一个小忙。”
“能助陛下之事乃是孟昭之幸,在下必当全力以赴。”来的路程上,苏桂仁已经和孟昭国师详讲过大致事情。
在外人面前,赵瓷之面容上不显半分焦虑,他退让一步,从容说道:“李太医之前确过一次诊,断定此者中了蛊。此年轻之人因救朕所伤,有劳国师尽力而行。”
“来之前大王子吩咐过我,要是陛下有所托,吾等不可有丝毫怠慢,圣上发了放心。”孟昭国师走到陛下刻意让出来的位置,床上的年轻人裸着上半身,胸口正中有一抹暗红,仔细辨认,还能看到皮肤底下的那抹桃花型暗红正在涌流。
赵瓷之捕捉到孟昭国师脸上快去闪过的一缕惊讶,他试探性打探:“国师觉得如何,是否能解?”
“此侍卫中的可能是入梦桃花煞蛊。”
“桃花”陛下喃喃出声,他想到之前两人进入其中的桃花林,那里边透露出来的种种诡异,也许傻子就是那时候中了蛊。可为何昏迷的只是傻子,自己却安然无恙?赵瓷之接着问:“敢问国师,朕是否有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