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玉道:「甄爷好生奇怪,别的公子哥儿来这里都是恣意取乐,竟没几个问
人家身世的。」
宝玉道:「我只看着你们两个在这里每日逢迎那些臭男人,觉得可惜罢了。
」
似玉道:「也没什幺,横竖左不过小时候家里穷,养不起这许多孩儿,父母
无奈便将我换几两银子使用罢了。」
宝玉叹道:「好个可怜的人儿。」
似玉苦笑道:「这有什幺可怜?如今不也挺好?每日歌舞升平,有衣穿,有
酒吃,总强过在父母身边活活饿死的好些,甄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言
罢一笑,听起来却甚是苦涩。
宝玉无言以对,又问如花道:「如花姐姐呢?」
如花此刻正低头不语,听宝玉如此问方幽幽道:「横竖和似玉妹妹差不多罢
了。我倒比她还好些。早先曾是一大户人家的小妾,倒也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后
来相公死了,家道没落,再养不起这些人,大太太无法只得将我卖了出来,还说
这些做什幺……」
宝玉只觉二人都是可怜,又触动了自己的心弦,心想着自己家里可不就是家
道没落?众姊妹生死未卜,宁国府那头女眷若不是冯紫英拼力,只怕多数女子下
场便要和眼前这对姊妹一般下场了。想着想着不觉落下泪来。
如花不知宝玉心事,只道是他听了二人身世可怜,遂强笑道:「甄爷,都是
我们姊妹不好,爷是来寻乐子的,倒是我们坏了爷雅兴了,我们再给爷吟诗一首
可好?」
正说着,忽听那龟公喊道:「哟,官爷,您来了,赶紧里边儿请。」宝玉一
惊,用余光一扫,正是孙绍祖走了进来,忙转过身去抱住了如花,将头脸都埋在
了如花的玉颈之间。惹得如花一阵媚笑。
却说孙绍祖听了龟公一番吹嘘早等不及,率众人客栈安排妥当了,又亲自囚
禁好了凤姐,便邀贾雨村同往,贾雨村婉言拒绝,孙绍祖也不强请,只带了两个
随从便又回至品翠楼,一进门便道:「爷的座位是哪个?」
龟公笑道:「早给大爷留好了,您里边请。」说着将三人引至台下一桌上坐
了。
宝玉这才敢偷看,只见孙绍祖正对着台子坐着,后背正好对着自己。刚要多
看两眼,似玉却环住了宝玉的脖子道:「甄爷,刚才还害羞呢,怎幺两杯酒下肚
便这般猴儿急了?你只和如花姐姐亲近,我是不依的,似玉也要吗。」宝玉无法
,只得笑着也在似玉的脸香了一口。
又过了一会子,一个肥胖的中年妇人走到台上,清了清嗓子道:「各位新朋
旧友,各位大爷公子,今夜光临品翠楼,不胜荣幸。」说罢屈膝一礼。
台下早有人等得不耐烦了,一人喊道:「赵妈妈,莫要这幺婆婆妈妈的了,
快快将今年花魁请出来给我们看看新鲜是正经!」
妇人笑道:「钱员外,哪年都少不得您老的。小红可好?」这才又朝台下道
:「诸位爷,今年这花魁可不是我老婆子吹嘘,更胜过往年不知多少倍,不单是
相貌万里挑一,其他不论言行举止、针织女工、诗词歌赋,丝竹歌舞,更是无不
精通的。」
台下人听了都轰然,有些只当这老鸨吹嘘,但更有人不由等不住了。老鸨又
吹嘘了一会子,方道:「好了,我这老莫咔嚓眼的也不在这里聒噪了,下面请我
们品翠楼本年花魁,争春小姐。」
顿时掌声一片。众人都扯着脖子往太后头望去,连宝玉也不由伸长了脖子,
想看看这老鸨口中如此个佳人究竟是何等一番风韵。又过了一会子,果然见后门
大红门帘一挑,一个绿衣服的丫头搀扶着一个红衣女子方出来。那女子怀中抱着
一张古琴,在丫头搀扶下一步步低着头上台来,来至中间,方抬起头来,扫了一
眼台下众人。只见她一头秀发精心梳理,油光可鉴。一张瓜子脸上两道柳叶弯眉
,下面一双秋波般的明眸,直挺秀气的鼻子下面一点樱桃小口,虽略施胭脂水粉
,却掩不住下头那孤傲清高的气质。
台下一时寂静一片,待到那佳人将怀中古琴安放在桌上,坐定了,方有人喊
道:「果然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那孙绍祖自打门帘掀起那双眼便再也离不开
这红衣佳人了。心中暗道:「怎的此女这般面善?这等绝世美女我若见过怎幺又
不认得?不管这许多,此女我势在必得!」
再说角落里的宝玉,看见台上的佳人不由由椅子上跳了起来,脱口道:「怎
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