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芳庭不记得自己等了哥哥几天,他日子过得很乱,好像每天都在等,又好像每天是不一样的。不能把它们当成一块记,否则他怎么记得清楚自己到底等了几天,等哥哥回来后,又怎么向他申诉委屈呢?
一开始他总是问管家,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哥哥是不是快回来了?白管家拿着个扫帚,每天在院子里扫地,扫完地就插着手望天。这院子里的柿子树叶子都快落光了,柳先生还没回来,让他很是不解。不是说要在天津卫过日子吗?怎么扔下小少爷一个人在这里,自己就不回来了呢?虽说现在世道乱,出个什么大小意外都是寻常事,但他不往那方面想。他年纪大了,要想就想好的,先生肯定干大事去了,他跟杜芳庭啰啰嗦嗦的讲道理,先生被事务拌住了脚,别担心,担心嘛用没有。
杜芳庭跟他呆久了,学了他的口音:“嘛事耽误?”
白管家插着手摇脑袋,“这我也猜不着,不能跟你胡诌白咧。你好好地在家等着,他回来就知道了。你看树上柿子结的多喜庆,要不要打下来给你吃?”
杜芳庭抬头看了眼柿子树,红彤彤的圆柿子像小灯笼一样挂在枝头,他闷闷不乐的摇头拒绝,忽然说:“我想吃桃子。”
白管家笑了,“有的你不吃,没有的吃你偏吃。这桃子夏天结果,现在都快冬天了,上哪儿去给你买桃子?”
杜芳庭不听他的道理,闷声不响跑进屋里。白管家摇了摇头,心想这孩子都快憋坏了。
杜芳庭在家度日如年的熬了一个月,冬天如约到来。这场大雪比往年迟,一来就漫天盖地,将整个天津城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白色。冷空气下压,气温持续降低,出门打个喷嚏都能结冰。
在这样的大雪天里,更不方便出门。但杜芳庭还是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巷子口。这里是当初哥哥离开的地方,他相信哥哥一定会从这里回来。结果这天他没等到哥哥,却等到了另一个熟人。
陶长宁穿灰色大衣,戴厚厚的皮手套,坐洋车来到芳柳园。雪天路滑太难走,那人力车夫拉到一半耍赖不肯走了,非要陶长宁下来。陶长宁拿车钱作威胁,人力车夫铁了心,宁愿不要车费。他不跟这粗蛮的汉子一般见识,只好半路上下来自己走路。
走到巷子口,就见墙边蹲着一个人,穿的厚墩墩的,没戴帽子,一脑袋顶的雪花。
陶长宁瞥了那怪人一眼,随即开眼了,这人不是柳兄弟那个傻弟弟吗?
他凑近一瞧,果然是,小家伙不知在等谁,望眼欲穿瞧着胡同口。身上都快被雪花淹没了,也不知道抖一抖。
陶长宁过去打招呼,“那个他弟,你大哥不在家吗?怎么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杜芳庭瞧了他一眼,这人是谁,不记得了。
陶长宁见他眼睫毛上也盖着一层雪,挺有意思,雪白莹润的脸蛋红通通,像个水灵灵的红白萝卜,就是神情不大高兴,跟之前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由于对方的不配合,陶长宁花了一点时间才把事情问清楚。他觉得此事不小,让杜芳庭别等着了,回家去跟他说清楚。
杜芳庭通常要站一下午,他认个死理,不到时间不肯走,因此两人又耽误一会才回到屋里。
此时杜芳庭满身是雪,身上的厚棉袄也不管用,从头到脚冷的打哆嗦。在屋子里待了好一会,身子才恢正常,哆哆嗦嗦的去拿热茶。
陶长宁见这屋子里又黑又冷,阴嗖嗖的,把那管家叫过来,责问道:“怎么连个火盆也不烧,这么冷的天,想冻死人呐?”
白管家穿的像个厚皮儿饺子,饱满的走进来,苦着脸叫屈:“柳先生没个消息,他留的那些银子越用越少,我哪敢随便浪费?冬天那么长,这要是一整个冬天烧煤烧炭的,还不得过到一半就饿死了。你先生不掌家管事,不明白其中难处呐。”
陶长宁听他放话,冷笑道:“我不操持家务,难道全都交给旁人?柳兄弟是个大方人,别的不说,他留下的银子就够你伺候一年的。这话我有没有说错?”
白管家低着脑袋,为难的说:“您要是不信,我把账本拿出来给您看好了。”
?
陶长宁自然不会看别人家的账本,他把管家叫来了,更想搞清楚柳元阊的去向。问对面那个小兄弟,倒不如问这个精明的老头子。他许久没来,万没有想到柳元阊也是失踪的,见这个家荒凉的景象,倒是感慨万千。
白管家知道的有限,唠唠叨叨说来说去都是那么几句,大致意思就是,大家都不知道人去哪儿了。陶长宁打发白管家下去,转向杜芳庭。杜芳庭缩在冰凉的木头椅子上,低垂着脸,并不愿意面对他。
“你哥哥离开这么久了。”陶长宁组织语言,“你再去那儿等着是不值当的,就算等到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他肯定希望你照顾好自己,你这般折腾自己,正是辜负了他的心意。”
不知道说什么,准备先教这孩子别再干傻事,结果他听到一个轻轻的“不是的”。
杜芳庭看向他,眼里含着泪光,“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