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许青要回家拿换洗衣服,所以最后一节自习跟班主任请了假。
“不用陪我,我拿了衣服还回学校的。”许青阻止正在收拾东西的薛云。
一天下来薛云又是打水带饭又是扶他去洗手间,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这么晚了实在不好意思再耽误薛云的学习时间陪他回家拿东西。
再说了,他也不想薛云去他家。
许青从记事起,就和奶奶相依为命。奶奶虽然年纪大了,可有个拿手绝活——竹编。平平无奇的竹条在她手里化为各具特色的竹篓、花篮、小玩具……前几年县文化局的工作人员过来家访,为奶奶这样的手工艺人牵线销售竹编制品,那之后家里有了更稳定的经济来源。所以他家虽然不富裕,也并不缺吃短穿。
小时候他问过,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他的爸爸妈妈去哪儿了,奶奶只是摇摇头,说你虽然没有爸爸妈妈,但你有最厉害的奶奶呀。他想起幼儿园别的小朋友家长都对他奶奶非常尊敬的样子,觉得奶奶果然很厉害,就不再追究没有爸爸妈妈的事了。
只有奶奶也没什么不好,就像关越小时候,虽然有爸爸妈妈,还不是每天到自己家蹭饭。
他从来没有因为家庭原因自卑。从降临在世上的这一刻起,人就是为自己而活着,父母幸福和睦的家庭固然正常,单亲离异的家庭也算不得异类,像他这样不知道父母在哪里,只和奶奶相依为命的家庭也再普通不过。不把已经发生、无力改变的事归因到自己身上,认真对待眼前值得珍惜的人,这样才能活得自由快乐。
他以前也很乐意带朋友回家玩,但当那些朋友得知他家里只有一位年迈的奶奶在时,都露出同情的表情,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话,之后和他交往时还时刻在言语上谨慎措辞,像是担心会刺激到他。他知道那些朋友是好意,但他们的态度却让许青浑身不自在。
他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被别人这么一同情好像显得确实很可怜似的。
现在他玩得比较好的赵梓文、方坤生,都是少数了解他的家庭后仍以平常心对他的。
一想到薛云会因为他的家庭原因对他投以怜惜的目光,以后对他呵护备至,许青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快别跟着我,待会儿我叫个三轮,不会有事的。”眼看薛云收拾好东西要来扶他,许青惊恐地避开他的手。
“喂,阿青,我送你回去吧。”赵梓文拿笔尖戳他。
“我就是扭了个脚,又不是不能动,你送我回去,作业能写完吗?”
“滚滚滚,有事call我。”
薛云不赞同地看着他:“至少让我送你到校门口。”
许青犹豫了几秒,说:“好。”
前排的关越正在写作业,手中的笔突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好巧不巧滚落到他足边。许青有些紧张地看着关越。虽然关越今天一天都很沉默,但冷不防这会儿要搞事情。
关越随意瞥了他们一眼,弯下身去捡笔,全程与他无交流。
许青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不怕事,但也不想每次和关越吵架。
他在薛云的搀扶下出了校园。小巷子路窄,开不进汽车,好在学校门口有很多带棚的三轮车,讲好来回的价钱之后,薛云要帮他付钱,他本想推脱,但之前已经拒绝薛云送他回家了,现在再拒绝显得生疏,就让薛云替他付了。
“路上慢点,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薛云帮他把脚摆正,不知是不是错觉,许青感觉薛云的手指在自己受伤的脚腕上摩挲了好几下。
逆着灯光他看不清薛云的五官,脚腕上痒痒的,他往里缩了缩脚,对薛云说:“别担心,你回去等我吧。”
薛云点了点头,替他关上车门。
路上很顺利,这段时间他被跟踪怕了,今天打三轮回家,总算可以放心。
这时,他突然从后视镜看到有一辆出租车离他们很近,也许是同路,快到巷口了还跟在后面。
最近总是被跟踪,许青有点疑神疑鬼,他疑惑道:“后面那辆车怎么回事?”
师傅看了一眼,说:“人家在巷口停了。”
许青还是觉得不放心,朝后面看去,街边的路灯照在车窗上,隐约见得到里面的人影。
只看脸很模糊,根本辨认不出长相,但那个高大的轮廓,怎么看怎么眼熟。
他心脏砰砰跳起来,心里默念一个名字。
关越。又是他。
难道之前每次都是关越?许青一点都不相信他回老房子拿东西那套说辞,他跟着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许青自问这些年没得罪过关越,不至于做不成朋友就要做仇人。
没来得及看关越下车,小三轮载着许青驶入巷子深处。之后的路上再没遇到人或车,到家门口之后,三轮师傅看他腿脚不方便,还扶他下车。他跟奶奶说脚不小心扭了要去同学家住几天,奶奶只是嘱咐了几句,让他以后小心点,就哼着小曲收拾好他的东西,将他连人带包裹扔上三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