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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不知谁家养的公鸡早已引吭高叫过了。
破脚榆木桌上,豆油灯还有余温。
姚良起身洗漱煮饭收拾屋子,一应杂事做完后才回到小床边叫姚平安起床。
“小安,小安,起床了。”他轻轻地摇着,这点力度对于有着赖床坏习惯的姚平安来说实在是庶几可无。
但姚良并没有加重力道,他继续柔声喊着,不出意外地等到了渐渐苏醒过来的人努力的回应:“好喔……”
他翻过身子,眼睑蚕动,身体习惯性地就想往叫醒他的姆妈怀里扑。
却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剪水双眸霎时睁开,惧惮一闪而过,僵硬地收回了动作。
姚良将这一连串的反应尽收入眼底,难免喉头苦涩,一向良善温柔的他在被触碰到底线时竟也会生出恨不得欺凌小安的人断手断脚的想法。
“小安不怕呀。”他拿着衣服要掀开被褥,却被白藕节似的手臂扯过。
“小安要自己穿衣服吗?”姚良有些讶异了——他这样的讶异要是放在别人看来可真算是奇怪的,毕竟不是谁都能宠得自己孩子衣服都不会穿——虽然这和姚平安的智力也有一定关系,但姚良是真真正正从没打算教过姚平安的,明明已经家道中落且现又因……远走奔波,却还将自己的孩子溺爱得和不识黍麻,不做粗活的富贵少爷无二。
但在讶异过后,他又被揉着眼睛慢吞吞掀开被子的人可爱得失笑。
衣服裤子穿倒是穿上了,就是扣子从第一颗就扣错了。并且这扣子是姚良亲手缝的盘扣,能扣错位还是需要些力气的,难道小安扣的时候就不觉得费力吗?
他伸手过去,却得到戒备的小兽捂着衣服后退的待遇,不得不耐心对他解释:“小安扣子扣错了,姆妈给你重新给你弄好,好不好?”
姚平安低下头看乱七八糟的扣子,不知是因为刚起床的钝滞还是在想些什么,坐在床上呆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靠过去了。
姚良纤长的十指翻飞,很快就将盘扣整理好,末了心里还想:现在商号里有卖新型按扣的,下次他见了一定要买回来,给小安重新缝制上。
待一切梳洗好后,天已经大亮了。
姚平安坐在长条凳上木木地啃着跟他巴掌脸一样大的饼子,旁边用土碗盛了一碗热乎乎的豆浆,这就是他全部的早餐。
姚良在一旁整理着他手写的琴谱。现在学钢琴的大都是富家子弟,而一个城里富的都是金字塔尖的人,数量少,彼此之间关系也纵横交杂,因此他教过一个局长的小女儿后,家长对他的经验充足感到满意,为他在圈子里提了一两句,让他又新获得了两份兼职。
他摩挲着满是蝌蚪音符的纸页,想到能多挣些钱好好养大他的小安,忍不住勾出个清浅的笑容。
敲门声就是在这样宁详的氛围中出现,礼貌的三声,辨识度极高。
姚良起身走过去,一边拉开横木门闩,一边疑惑怎么今日这么早就来了?
还在小口小口啃着饼的人听到敲门声不易察觉地一颤,一转头对上的就是来人墨色的双眸。
“我来接平安。”
“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是医生要求……”
姚良惊讶地看着从身边走过的人主动地走上前去攀上了严慎独的手,而被拉住的人同样有片刻的愣怔。
“那我就先带平安走了。”严慎独很快就反手握住姚平安主动递上来的小手,将心中的惊喜完美地掩饰压抑,但他却不知这主动是答应过他的人违反了不与人亲近这一条而感到心虚所弥补的主动。
“等等,”姚良看了一眼攥着饼垂眸乖乖被拉着的人,“今天有些特殊,所以能让小安中午回家一趟吗?”
严慎独牵住人的手紧了一刹,但还是很快答应,“可以。”
街上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车内却只有姚平安捧着饼子啃的窸窸窣窣声。
“小安,”他喊,“你跟姆妈说了什么吗?”
“唔?”他回过头,嘴角两边油腻腻地泛着香,“说、没有。”
“是吗?”他显然觉得姚良所言似乎是对他有些怀疑。
或许是这声诘问语气游离,姚平安放下了手中已有些冷掉的饼,很认真地对上旁边的视线,又重又缓地点了点小脑袋。
“没有就好,”他伸手扯了一块他捏着的饼面,“小安也不希望姆妈……对吗?”省去的内容讳莫如深,不寒而栗。
粗糙的烙饼入口,味淡凉硬,于是他毫不停顿地直接将他手中的饼抽走,扔在了侧门。
被夺去饼的人张圆了小口,眨了眨眼,手还维持着捧着的姿势,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被覆上柔软的丝绢。
“待会儿回家吃小蛋糕,”他擦拭着他油油的两只手,“还有热牛奶。”
他并没有骗人,蕾丝隔热布铺着的餐桌上,雪花釉菊瓣盘里放着精致的纸杯蛋糕和热气腾腾的鲜牛奶。
这是他专门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