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爸爸的车位依然空着,屋内只有妈妈一个人,她开着音乐坐在沙发上翻阅杂志,平静自若地融入房子里,像一个小件器官。乍一看稍显凄凉,但宁静又整洁。她有时会和闺蜜煲电话粥,那时候的神情是无比生动的。我觉得妈妈缺一只小猫或小狗,但原本就要照顾四个男人的起居,这只会给她增加负担吧。
“还行……”我埋头吃面,把声音装进碗里。回忆做爱的场景就仿佛又听见我红着脸说“我爱你”,一种被人扒掉一层皮的羞耻感。
阿维活泼地走向妈妈,把脸在妈妈脸颊上亲昵地一贴,就像国外的贴面礼。
“你……什么时候梦遗的?”
贴着条形贴纸和广告的玻璃橱窗外,黑沉沉的马路及人行道湿润光滑,水洼反射出城市五彩斑斓的人工亮光。出来吃夜宵的年轻人朝着天空打了一个饱嗝晃过,胳膊肘夹着方便面的汉子蹲在路边抽烟,女人从对面的便利店出来,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打电话。路人的鞋子、动物的爪子、不同型号的车轮、微风、雨滴,都能揉碎水洼里的倒影,泛起混淆一切细节的涟漪。我和阿维刚离开酒店,坐在明亮温暖的面馆里膝盖碰着膝盖,面汤的热气氤氲了镜片。熟悉的生活在模糊中仿佛退散到圈子外,未曾想象过的未来生活应该就是这种感觉,熟人般的亲切。
父母在离婚之前我也是如此经常一个人呆在家里,爸爸不是出门就是在书房里做学术,妈妈忙于工作,我从小就与孤独打惯交道,知道削苹果不断皮的秘诀,厨房到房间要走多少步,熟识每件家具的神态,家里出现过几种虫类。所以没什么情绪,好像生活本该如此。或许这才是症结所在,阿维的闯入就像地震一样摇我撼稳固不变的静态生活,使我产生激烈的抗拒和不适应,由此转化为讨厌,排斥他,挤兑他,嫉妒他,潜意识里想要再次恢复秩序,成为生活的中心。
“这个很难说清楚,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很亲切。小时候朦朦胧胧的,可能是第一节生理课我看到你脸红的时候开始的,也有可能是不小心穿错你内裤的那次。反正第一次梦遗就已经确定我想睡你了。”他相当自然地说道,丝毫没有羞愧。
“我做的怎么样?感觉舒服吗?”他压低声音问这种叫人很难回答的问题,期待的眼神明显在求夸奖。我也知道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被夸性能力强可谓各年龄层皆受用的高级赞美。我一不小心就可能伤害到他自尊。
五年,那还真久。看来五年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没有表面的那么单纯,我背后一阵发冷。
“我们打了车。”阿维说。
“啊,那可丰盛了……”妈妈放下杂志,眉飞色舞地描述了很多细节,看到我们被雨淋湿的衣服和发梢,便催促我们赶紧去换衣服。厨房的花瓶里换上了新的假花,绿色曼陀罗显得生机勃勃,明亮温
爸妈从未闹过大矛盾,但看上去并不是因为彼此理解,诸如日常对话“衣服放在哪里”“晚上回来吗”“想吃什么”“哪家发生什么事”之类话题,意见不合也很少发展成口角。两人从各方面都可以称为相配,但至于相爱,就显得有些冰冷了。爸爸总是老样子经常不着家,妈妈也从未说什么。与其说是自由,不如说是不在意。
阿维咬着筷子沉吟了一会儿,眼神飘向空中,认真地思考答案。
“你是什么时候对我有那个意思的?”我问阿维。
“回来啦?雨下得挺突然的吧,带伞了吗?”妈妈温柔的声音传来。
机看古装电视剧,电视机在播放传出笑声的娱乐节目,我和阿维并排坐着边聊天边吃面,交流的音量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程度,近乎等于悄悄话,自然而然地享受着这种私密空间和彼此的气息。
我其实很想问阿维有没有考虑过我们之间会发展到什么程度,话到嘴边又止住了。他聊着认识的学长在大学里的生活,为毕业后的自由而着迷,车灯扫过橱窗掠过他的面孔时,黑色的眼睛变成剔透的深棕色,是很清透迷人,又很纯真的颜色。我觉得阿维自己也不知道。即使他说一辈子,那也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再信誓旦旦也无法担负起之后一系列变故的责任。我们都还处于人生的预备阶段,都还涉世未深。
“脱掉鞋子要记得摆整齐。”我每次在门口换鞋都要提醒阿维。他很乖地码好鞋子,嘴唇凑过来想亲我,被我躲开了,瞥了一眼客厅,好在妈妈没从沙发上起来。
“13岁。”
“妈,爷爷家晚饭怎么样?”
事已至此……
我?脸红?初中第一次上生理课时手紧张到酸麻的感觉仿佛重新回到手上,以及同学们大惊小怪的暧昧哄笑。幕布上两性生殖器官、胸部和“性”字历历在目。
倏忽间,一个连自己都诧异的念头闪过脑海,爸妈离婚的可能性有多少?虽然只是假设,之前也经历过父母离婚,可使我真正诧异的是,自己想和阿维认真在一起的愿望更强烈了。如果说以往我只是在被挑起的欲望下接受阿维的诱惑,那么现在,好像从本质上变得不一样了。
没有人问爸爸有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