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奚的眼睫颤着,想要去描摹他的面颊,却惊觉自己的视线不清,将他置于眼底也觉模糊。于是只好歪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借以舒缓情绪。
没想到却愣住了,她轻喃:爸,下雪了。
港城是不轻易下雪的。
高奚喜欢港城,这是她的家乡,除了繁华,还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海。如果可以,她宁愿从未离开过。她熟谙一年四时之间海上的种种变化。夏季时烂漫的日光在海面上迸溅成细碎的金箔;冬季时此地少见皓雪,偶见轻巧的雪花自凝重的灰云间筛下,只在海面上轻轻一踮,霎时便消散成无影无踪的一尾寒烟。
望着这些似曾相识的图景,她已然忘却,许多年前的自己,曾经是其中的一部分。
前生她做鬼时,喜欢凝望着人间烟火,华灯初上周而复始,刺破每一个浓晦蔽塞的长夜。
渐渐地,液体顺着高奚的脸颊流了下来。他帮她擦了去,她立刻握住了他贴在她脸上的手。刹那间,高奚不可否认,之前看不清东西,是因为眼里充满了泪水。她拼命眨眼,想把他看得更清楚些,还想对他说些什么,但是她的嗓子哽住了并毫不怀疑自己一开口就能失声哭出来。
爸,我
笃笃
她还没来的及说出口,门外有人敲门:长官,季监狱长来访。
季未来。
高奚瞬间有了计较,看向高仇缓缓而笑,温柔中带了点揶揄:爸爸先招待客人,我等你。
然后高仇眼睁睁看着小姑娘钻进了他的书桌下面,抱着双膝,乖巧地看着他,用口型道:不用在意我。
下一秒,那从不知礼貌为何物的监狱长就推门而入,对他妩媚地挑眉:高警官,又见面了。
有什么话,直说。高仇不想多说什么的废话毕竟他的小姑娘要是生气起来可不好哄。
够无情的啊,季未来摊摊手:我可更喜欢床上的你,话不多,搞起人家来却特别爽。
高仇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狐狸精,目沉如深海,于是让季未来顷刻收敛了玩笑,道:好吧,看你的样子挺忙的,我长话短说。
季未来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块,笑道:那个叫齐越的少年,他不能活。
高奚心里一沉,接着听她说道:他爸现在是还在我们手里,但到底是个麻烦,以前就算了,最近这些日子他惹出的事够多了。这小畜生竟也不蠢,上次来探望他爸的时候就察觉到什么了。高仇,这种人留着,会变成祸患。
高仇不置可否,道:消息是你散播出去的?
季未来挑起自己的长发,于指间慢卷轻捻,眼神媚得像勾子:是啊,给那个女人找点不痛快,怎么,心疼老情人?
高仇靠着椅背,冷笑道:还有呢,你不止通知媒体来看热闹吧?
还是你了解我。季未来趣味十足的说道:我把他爸抢了十个亿珠宝的事散布出去了,特别是那些黑帮,等着看吧她眼里疯狂之色渐浓:那个小畜生很快就会过上朝不保夕的日子,看着他一点点被逼入死巷,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看他绝望的脸色了,然后我会带他进监狱,等我玩够了,亲自送他上路。
说完,她轻出一口气,平复了心绪后施施然起身:好了,他马上就要从警局出去了,我得提前做个准备,在监狱里为他准备一间豪华单人房。
等她走了,高仇将手伸给高奚,出来吧。
她却没有拉住他的手。
出来后高奚整理了一下衣服,对他笑着说:大伯母定了酒楼,晚饭会在哪里吃,高警官有空就过来吧。
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高奚凝视了他一会儿,问道:那位监狱长,是不是就用的特制达姆弹?
高仇拧起眉头,最终还是点头:没错。
好,我知道了。说罢,高奚拎起桌上的东西准备离开。高仇却无奈地抓住她的手腕:好不容易来一趟,做的吃的也不给我留点?
他当她听见那些话,在忧心齐越的处境,于是迁怒了他。谁知高奚展颜一笑:谁说这是做给你的?她轻挣开他的手,却倾身而来,在他唇上留下一个吻,柔声道:我先走了,晚上见。
高仇看着她离去,抬手触了一下唇上她留下的余温,目光低沉而晦暗。
离开后,高奚原本脸上挂着的笑容消失不见,留下一抹阴郁。
上辈子她见过齐越背后有一大片骇人的伤疤,大概是生前做医生的缘故,使得她判断出那是一种枪伤,而且有许多年头了。
可他一贯是不肯告诉她有关他过往的风霜血泪的,把衣服穿上后淡然处之,一笑而过。
她停下来,看向窗外飘落的雪花,晶莹地倒映在她瞳中。
【你喜欢雪吗,我小的时候特别喜欢,因为只要一下雪,我爸就会给我买一块巧克力,虽然廉价,但是开心啊。】
止住脑海里纷乱的画面,高奚轻轻出一口气,又重拾笑容,抬步往羁押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