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同被清算前,双方父辈仍是朝堂上针锋相对的政敌。
——显然,特意挑选这样一个“熟人”让他“练习”,是管教嬷嬷有意为之。只为当众碾碎他的骄傲,剥下他仅存的尊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怕从不回应那个可笑的“卿霖儿”,依旧改变不了不堪入目的处境。他,早已退无可退。
*
“易庭轩……”
唇瓣嗫嚅,女孩声如蚊蚋,惘然凝视他。
她也认出他了。不记得什么世兄世妹,她只记得他是爹爹政敌的儿子——
虽然两人如今都家破人亡,同被充作官妓,再无什么党别派系可言了。
总之,这种地方遇见认识的人总是难得的。楚嫣几乎忘了管教嬷嬷交代的话,心下震动,挪动步子便又想唤他。
握在上臂的手掌这回轻轻落压在她唇上。
小眉头蹙起,楚嫣奇怪间,感觉身前人的另一只手臂迟疑而生硬地围上她腰肢。
四目相接,少年呼吸沉缓,眸光晦暗。
捂着她唇的手擦过肌肤、缓缓挪开,同时间,那张俊秀得过分的脸一点点压下,侵占视野。
楚嫣没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你、你要做什么……”她本能推拒他胸口,别过脸,心慌慌欲逃开。
“对不起。”
易庭轩叹,从此刻起对自己生出发自骨子里的厌恶。
然而还能怎样呢,无路可退,无法可想。他只能是捂住那双看得他心颤的眼,叹息地吻下去。
……她还只是个孩子。他亦只是个孩子。
可惜这世间,最脆弱的,从来也最易被打碎。
第2章 一
一
大雪茫茫,山岭萧条。静暗石洞中,楚嫣望着早已凌乱难辨的满壁刻痕,茫然想:
这是,第几年了?
她是活着,还是已成幽灵?
木然枯坐,及至洞外响起熟悉的野兽咆哮,她阗黑的眼珠方才转动了下。
等她扶着墙蹒跚走到洞口,为人驱赶过来的白色巨虎已焦躁得刨地粗喘。
在她露面瞬间,猩红虎目嗖地扫来,锁定它眼中唯一的活物,虎脊绷如弯弓,盯着她喷吐白汽,涎水滴答。
杀机扑面,楚嫣僵立着,麻木得甚至提不起逃跑冲动。
……她真的累了。或许不再徒劳挣扎,就这么葬身虎口才是她该有的结局。
“杀了它,我放你自由!”
耳际暴喝似霹雳炸响,那道苍老声线狠狠刮过鼓膜,刺耳依旧,令她猛地仰头。
黑影倾压、腥风扑面,楚嫣眨也不眨盯着那张血盆大口,心跳如雷血液骤热。
自由,只要杀了这只大虫,她就能自由了——
*
“……总算有点样子了,没白浪费老朽这些年的功夫。”
踏雪无痕,苍老嗓音自远而近。
那名幽闭她于此地,训练折磨了她数年的老者披蓑带笠、拄杖而立,蓬灰毛发间投射出灼热视线,贪婪狂喜,骤然仰头一声长啸。
“痴儿!明年十二月廿七,青华峰顶,我要你替我做最后一件事!若敢逃,汝知晓老朽的手段!”
余音回荡,狂笑着的老者已如当初将她从曼春楼掠走那般,消失得突兀而彻底。
徒留被宣告“自由”的楚嫣呆立半晌。
破旧薄衫在寒风中簌簌作响,她感觉不到寒意,某瞬间,亦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