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的城市潮湿热闹,街巷又窄又挤,穿梭其中时能嗅到风里温柔又夹杂着腥气的海浪味儿。
街角的小火锅店显然并不很得顾客青睐,往来推门的顾客寥寥无几。门口的店员大娘慢悠悠地处理着虾蟹之类的海鲜,一边剥着虾壳一边跟她不知哪个街坊老姐妹通着电话,操着口黏软的方言口音吐槽她老板没有上进心,年纪轻轻的就守着这个半死不活的店,也不知道赔了多少进去。
“这房租又贵,地方又偏,一天到晚也没几个人来,那食材是天天进货天天扔,造孽。”
或许是背后嘴碎怕人听见了,她声音放得很小,只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因为电话对面的话发出些窃笑声。
反正她拿着死工资,乐得清闲。
他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戴着副眼镜,一件衬衫穿得皱皱巴巴,浑身上下看不出邋遢在那儿,但就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看上去还没他冷清的小店干净利索。这会儿他正嗑着瓜子坐在收银台后面看球赛,开的外放,解说员的声音隐隐往外传。
屋里倒是有一桌客人,是对坐的一个青年和一个少年。他们靠窗坐,点了个鸳鸯锅,飘着红油的那一半正沸腾着,气味呛得人眼睛都发热。
“小……小祁哥……”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变声期刚过,说话时还有些生嫩的稚气。他结结巴巴地瞪着锅里翻腾着的辣椒碎和花椒粒,表情看着像是要哭出来了。
“老板说,让我监督你……不要吃辣。”
江辰阳是江译的侄子,他父母死得早,从小跟着江译在岛上生活。这孩子打小就听话乖巧,江译不想他和自己走一个路子,一直让他在临海的沣州上寄宿学校,只放假才回去几天。今天本来是江译和闻祁一起出岛置办些手续,江辰阳顺带跟着叔叔出来买些杂碎用品,结果江译临出发时有事儿被陈留叫走了,只剩他和闻祁两个人独处。
他胆儿小得很,又早听说过闻祁那些“光荣事迹”,只觉得眼前这人是个不能惹的暴虐分子,连多看他几眼都怯生生的。
闻祁正一盘盘地把蔬菜往桌上摆,闻言瞟了他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怎么,你要去告状?”
“不是不是!”江辰阳洋立马摇头,低下头数桌布的纹路,连头上那小撮呆毛都蔫了。
饭桌上安静得诡异,两人泾渭分明,江辰阳老老实实地在他那一侧的菌菇排骨清汤里涮莴笋和肉片,他肠胃不好,吃不了辣,只闻着那股热辣的呛味儿时不时打个小喷嚏。
他吃完了就坐着看闻祁吃,青菜叶从红汤里捞出来就沾满了辣油和碎辣椒,炸得焦红的香料在汤里浮动。江辰阳犹犹豫豫地坐在椅子上,磨叽了半天,又小声叫他。
“小祁哥。”
闻祁筷子没停,嗯了一声示意他说话。
“你身上伤还没好,不要吃太辣。”
闻祁这才停下来,小孩儿嘬着他的酸奶吸管瞪着双大眼睛和他对视。
“确实是……太辣了。”闻祁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又把吸饱了汤汁的冻豆腐捞到碗里,面色如常,半点也没看出被辣到的样子:“这样,阳阳,你酸奶在哪儿买的,能给我也买一杯回来吗?解辣。”
其实江辰阳买酸奶的时候他注意到了,那家饮品店隔这儿五六条街,走一个来回至少20分钟,算上红绿灯估计还要更久。
江辰阳是个老实单纯的小孩儿,一路上闻祁冷冰冰的他也不敢多搭话。这会儿闻祁忽然缓和了颜色,连目光好像都温柔下来,他想也没想就高高兴兴出门了。
闻祁看他身影消失在街角,这才慢条斯理地擦嘴关了火站起身来,走到收银台旁敲了敲玻璃柜台。
“老板,结账。”
他付了几张纸币,男人或许是习惯了扫码收钱的流程,耷拉着眼皮嘟嘟囔囔着抱怨着什么,似乎完全没在意收到的纸币中夹杂着的几张发票样的白色单子,也没有把钱放进柜台,而是收进了自己的钱包。
“人来了,在后面,去吧,我看着外面。”男人边整理钱夹边小声说着,话音落了,又若无其事懒洋洋地摆了摆手,不耐烦地嚷嚷道:“卫生间?走廊左拐走到尽头。”
他迫不及待似的坐回去守着那台电脑看球赛,一时间细碎繁杂的播报声又充斥了这家小店。
闻祁沿着走廊走,却并没有左拐去卫生间,而是直直走到最深处似乎是杂物间的地方,破旧的小门前堆了些纸箱和磨损严重的轮胎。他推门走了进去,反手落了锁。
这房间里比它从外面看时破败的外表舒心得多,像是个简单干净的会客室,一侧摆了沙发茶水,另一侧砌了壁炉和书架。
沙发上坐着个年轻男人,见到闻祁进来,招呼他坐下。
“好久不见。”
闻祁却并没有坐的意思,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间:“长话短说吧,跟我一起来那小孩儿随时可能回来,找我什么事?”
男人也不再客套,也站起身来,语气严肃低沉:“上面让我提醒你,离大选还有不到一年,你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