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难每日早起都会到庭院中锻炼身体,然后再呆坐一会儿,听听鸟啁莺啼,或是它们翅膀挥动时发出的呼哧声,如一力排开夜的冗沉,从冉冉的朝阳里拓来暖晖。有些景色,也是可以用耳朵听见的。
活过来后能重拾听力,是萧难唯二庆幸的事。可当他看向池塘,碧绿的镜面印出少年俊朗的面容,让他又有了些无奈萧难既借了这少年的身体还魂,那么真正的陈昭又去了哪里呢?
更别说这少年原来还是他的亲生子。
萧难皱着眉,这段记忆他如何也想不起来了,或许他该抽些时间去调查清楚当年的事。本来更简单的方法是问问陈静,但自从般若给了她一张银行卡让她随便花之后,就很少再见到那财迷心窍的女人了。
不过这也只是其中一件事,另外他还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萧难认真回忆了他出事那天的事,结果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记忆就像被洗去了一般,丝毫也回忆不起来当时自己为何要出门,又要去哪里这样一想,怕不是陈静他们说的都是实话,是他自己忘了个干净。
萧难满头黑线,甩甩脑子,还是决定相信自己不会这么没审美。
唉他揉揉太阳穴,目光放向远处。
眼前的曲水长亭,秋荷已经败落,只剩枯黄的残叶在水面静静浮着。偶有一点露珠滴落,秋风一吹,便滚落到湖里,漾出一圈圈细小的涟漪。风声水声俱静,萧难忽然心中一动,不知般若此刻在做什么?
她应该喝完了药正在吃糖,支着下巴向窗外看,抬头是碧澄澄的天和软绵绵的云絮,低头是一堆让她烦恼头疼的文件。
天上是静的,地上却是吵闹的。
萧难愧疚难当,他的女儿因为他骤然离世,加上多日奔波劳碌,终究还是病倒了。
那天般若和萧远那个王八蛋吃饭,也不知萧远在席间说了多少难听的话,让般若回到家时脸色都是苍白难看的,萧难快步上前迎她,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子一歪就倒在了他的怀里。
萧难逐渐下定了决心,既然萧远对般若不仁,就不要怪他这个大哥不义了。
这些年他之所以一直忍着萧远,第一是因为母亲临终前的嘱咐,让他这个大哥一定要照顾好同胞弟弟,第二是因为他有能力压得住萧远,不至于让其兴风作浪,可如今已经威胁到了般若,那么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姑息萧远的了。
萧难冷笑,他手里的把柄足以让萧远永远翻不了身了。
只是应该用什么办法交给般若,还不让她怀疑自己的身份才好呢?
他兀自思考,没发现有人悄悄接近了他的身后,直到一双柔软微凉的手掌轻轻覆盖住了他的眼睛。
萧难先是一怔,当即就想呵斥出声,但话到嘴边硬生生忍住了他现在是陈昭,不是萧大总裁,而且背后会和他玩闹的人,怎么想也只有一个。
般若。
她清脆悦耳的笑声从耳后传来,动人心弦得紧,被拆穿后便撒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听刘妈说你常常来这里锻炼,所以我就过来了。话说,你怎么又直呼我的名字,就不能叫姐姐吗?
打死他也不会喊自己的女儿姐姐的。
萧难转个身,无奈地瞧着她的笑靥,虽然这让他心情瞬间好了不少,但还是不赞同似的道:还病着,出来做什么?
般若眨眨眼,阿昭,你说话真像爸爸,老古董似的。
所以你一直觉得我是个老古董?
萧难轻轻哼了声。
般若笑嘻嘻地挽上他的胳膊,好啦好啦,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房间里闷,出来透透气不是好得更快吗?我不介意你不叫我姐姐,你也别告诉刘妈我偷偷溜出来,好吗?
所以你还是偷溜出来的是吧?
萧难叹一口气,点了点头:但最多半个小时,我就送你回去。
般若刚张口,萧难就斜睨她一眼:不许说我像老古董。
般若忍俊不禁:好好好,不是老古董,是我家帅气体贴的小朋友。
萧难哽住了,也不许叫小朋友!他简直拿她没办法,目光一转,这才看到她原是背着琴出来的。
你打算练琴吗?
般若点头,许久没碰了,再这样下去可不好。
般若最得意和精通的,不外乎就是小提琴演奏了。萧难的神色瞬间温柔了许多,他想起般若五岁第一次站在了高高的舞台上,紧张地看着他,确定他就在台下同样望着她时才能松一口气,开始演奏小提琴。
可惜他听不见琴声,也听不见周围的人对女儿投去的狂热掌声。
这一直都是他的遗憾。
你能不能
你想不想
他们两同时开口,双方都是一愣。
般若低头笑了笑,撩起一缕长发,邀请他道:要不要听我练琴?只给你一个人听哦。
萧难怎么会拒绝呢?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