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快醒醒。
萧难恍惚中像是坐上了一艘船,在广袤无垠的大海上颠簸,而这艘船没有船长,没有水手,只有他自己。海浪愈发汹涌,大海像是伸出了它可怖的爪牙,接连攀涌到他的周遭,作出势必要把他拖下深渊成为鱼食的模样。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意识这件事到底应不应该,毕竟也是第一次当死人,对于所有人来说,死亡都是一场全新而神秘的体验。
萧难今年刚过四十四,很多人祝他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因为四十四是八十八的一半么,也称半米寿,正是升官发财的大好年华,可这才转眼几天的功夫,他就要过奈何桥了萧难如果能做表情,此刻一定龇牙咧嘴,他看这米的一半不一定是半碗饭,是个不字,不寿。
简直是晦气到不能再晦气的岁数。
紧接着又是一阵晕眩,甩得他快吐了出来,这不禁让萧难很恼火,难不成三途川是百慕大三角?水流湍急到让人压根找不着北
阿昭,快醒醒啊!我们要来不及了!
砰的一下,萧难觉得天旋地转停了下来一般,他开始尝试着睁开眼睛。
无尽的黑暗褪去,乍亮的白光刺得他双目生疼,竟缓缓流出生理泪水。
萧难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大脑迟缓地反应着。
但有人显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一巴掌呼在他头上,吼道:小兔崽子!让你不要打游戏到那么晚才睡,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这声音简直震耳欲聋,但更让他震惊的是,他能听见了。
萧难十五岁失聪,快三十年的时间里,无论去了多少有名的医院,戴上了多昂贵精密的助听器,都没有再听见一丝声响。
萧难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向他发火的人,只见是个四十岁左右,一身缟素,脸上的愠怒却藏也藏不住的妇女。
她用眼睛撇了一眼时钟,然后更生气地跺着地板,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萧难喃喃道,他刚开口就被自己的声音惊了一瞬,何其陌生,又何其复杂,不过没多久就被妇人一把薅起来,又一巴掌用力地拍在他背上,走走走!来不及给你时间洗漱,人家约好了八点半准时来接,我们这就下去!
萧难被她推得一个踉跄,但同时对疼痛也有了反应难道,他没死?
可这个女人又是谁,这里又是哪?
直到被推进电梯,萧难沉默地看着电梯里反映出来的自己的样貌,种种不合理的因素堆砌在一起,让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和你说啊,到了之后不要发脾气,乖乖跟着我,不要乱跑,不要没礼貌,让你鞠躬就鞠躬,让你磕头就磕头最好是你有能耐,在灵位前哭上那么一段,就更好了。
到底去哪?萧难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下去。毕竟是人世沉浮多年的人了,遇见这样的事震惊归震惊,但也得先摸清楚情况才行。
妇人怒了,不顾电梯里还有旁人就破口大骂起来:去哪去哪!难不成去投胎啊!你个死猪脑子,和你说过的话没一件你是记得到的,今天去参加你老子的葬礼!
这话里的信息量引来了众人的侧目,萧难也很无语。
知道了。
见他低眉顺眼,妇人这才平静下去,哼了一声。
萧难却没有几分顺从的意思,暂时也懒得搭理自己死去又活来这件事,他想的是待会在葬礼上找机会就溜了,先回自己的地盘再说。
萧难眼里划过一抹阴郁,这次他着实是阴沟里翻船了,丢了性命,这么多年的努力打拼也付诸东流。
最令他担忧的是女儿的情况,他死得不明不白又突然,没有交代好后事,般若性格又内向柔弱,指定要被人欺负的!
他兀自头脑风暴,想着该用什么办法和自己的亲信沟通,稳定住局势,并且把般若保护起来。于是被妇人塞进车里也不置一词,只听得妇人和司机谄媚地寒暄了几句,汽车就飞快的发动了。
妇人依旧在他耳边喋喋不休:阿昭啊,待会咱们进去以后你就直接冲到你老子的遗照前跪下,不停叫爸爸知道吗?越潸然泪下越好,这样大家才会同情我们。
萧难想翻白眼。
你别不听我的!你不知道卖惨多有用,咱们虽然名不正,但你毕竟是男丁,是香火啊!到时候大家再一看你这么孝顺,这么乖,就先偏向我们几分了知道不?
萧难面无表情,原来是情妇和私生子。
他斜着眼瞟着妇人,只见她口沫横飞,满脸的精明市侩,半点伤感之情也无,不由得冷笑。
哪个死货这么瞎,情妇找得这么没有水准。
夫人放心吧,小少爷一定是最后的继承人。司机见缝插针,带着些显而易见的讨好。
妇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可谓是喜上眉梢,忙说: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萧难闭上眼睛,不想污染了自己的好不容易活过来的眼睛,可惜人类没有自由堵上耳朵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