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安静地对望了一会儿,直到乌洛去地窖拿酒。你这才发现矮人已经很久没说话,只是带着某种了然的、近乎讨厌的笑。
你装作没看见,重新端起酒杯。
喝吗?你问他,这酒不错万神之宴上也能喝到这么好的酒吗?
当然不能。矮人答得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自己话中的叛逆有任何不妥之处。
在你兴味盎然的微笑中,他嗤了一声,将壶底的酒倒尽:醉鬼怎么知道品酒?不过是浪费罢了!回头你看了就知道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抱怨那群神明是多么的浪费,吃不完的食物到了第二天只会一把火烧尽,所以祂们才会需要石台,没烧坏的石台第二年多少还能留点下来继续用。
他又说自己这几天风湿痛得厉害,估计再干几年就做不动了,那会儿乌洛必须接他的班。
接着他就开始抱怨这个小子是多么的迟钝,做出来的东西总是毫无灵魂,骗骗宴会上的神明没问题,但是想找到大买家养家糊口就很难
不过没事。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再看向你的目光,就可以说是亮得和灯泡似的了。
你会照顾好他的对吧?他问你。
为什么这么说?你没有直接回答。
嗤,他又露出了那种讨厌的笑,当我是瞎子吗?你喜欢那小子对吧?和以前追着他跑的那些姑娘一样,不,你可要矜持多了,也厉害得多虽然不声不响,但你就是为他来的吧?我一早就知道
你只是垂眸微笑。
他也喜欢你。矮人说,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依旧不答,低头抿了口酒。
虽然我就想问你,矮人搓了搓手,取出那枚金色的铁硬币,你们的这个神明祂禁止像你一样的侍奉者结婚吗?
并不。你告诉他,看到他神色一下就轻松了下来。
他开始絮叨,像个真正的老人那样。
别看他傻,可那小子是个美人。谁都喜欢他,小时候特别可爱。
我捡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是瞎的,可没几天突然又好了,然后就是这个颜色了其实原本
那个讨厌的家伙说什么不是这个颜色是更好看的、像水银一样的颜色可哪个正常人的眼睛会是那种颜色呢?精灵也没有啊
他又说了好多,大意是乌洛是个多么可爱、多么乖巧的孩子。
虽然艺术上没什么天赋,但力气不错,将来一定能支撑起一个家。
你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听着,陪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到了最后,几乎就是你在斟,他在喝了。
你不错,你愿意、嗝,愿意成为以后陪伴他、支撑他的人吗?
为什么一定是我?你问他。
我不行,我太老了。他摇头,十几年当然没问题,可几十年那对凡人来说太久了。那个家伙说了乌洛他,一定、一定需要有人做他的锚,不然他就会和初生的婴儿一样,失去所有心智什么玩意儿
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你也不在意他到底有没有看破你的身份,更不会告诉他,没有神明能在人间常驻那么久的时间,那会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
就像水银无法溶于水中,分离才是最好的做法。
哪怕对于掌握运气的神明来说也是一样。
矮人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趴倒在桌呼呼大睡。你望着窗外的雨看了好一会儿,没有去休息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你听到一点轻微的声音。你转头,看到白发的年轻人正安静地蹲在角落中,注视着你们,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听了多久。
你指了指矮人,示意乌洛可以将他的父亲扶走。
(这里太冷了。)你用唇形告诉他。
入夜后的风雨刮进来,确实太凉了。
乌洛走了过来,抓起矮人的胳臂后者突然一个激灵,像是猛地醒来了那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离那些奇怪的家伙远一点!他大吼,但马上又趴了回去,他们都是骗子离远点
你啼笑皆非地看着乌洛将他扶走,然后你走出了屋子。
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边的灯火在雨中摇曳,人群依旧在奔忙,像是没有知觉的蚂蚁。一个抱着大袋食物的人突然滑倒,未曾惊扰周围半分。一切安静而沉默。
你伸出手,接了些飘进来的雨丝,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
别碰。他不知何时来到了你的身后,拉住了你的手,脏。
不脏的。你告诉他,那是运气的痕迹,一体两面,于他人是苦难,于我却是幸运你看。
顺着你的手所指,刚刚摔倒的人已经爬了起来。他运气不错,只是磕破了一点皮。按照那个坑的深度,他本可能直接崴了脚,再过几天也爬不起来。
这不好,他说,随意扰动命运会给你带来不好的事他的命运其实没有什么变化,等到明天
你伸手按住了他的唇,示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