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太后思念幼子,盛帝为讨母欢心,特地在京郊新建一座皇家别院为其庆生,并准许了西北戍边的宁王回京述职。
一时京城权贵纷纷列席庆贺,风光无二。
儿媳嫁入三年方有孕,承平侯夫人欢喜到不行。平时妯娌亲友间多有探寻,只觉终于长出了一口恶气。趁此佳节急忙带了两个儿媳出席,举在堵住这些嚼舌根的嘴。
纪柔音被婢女虚扶着,款款走到了婆母身边。这些天她正被孕吐折磨,丈夫又不知在哪里快活。虽然孕相微微地显了出来,但是下巴却瘦削的惊人。
这样的日子,她嫁过来前就知道。自己丈夫文武皆废,无一所长。唯一可取的或许是那小白脸样貌,只是亏空了身子过分瘦弱了些,倒像些伶人。
是以她也懒得管丈夫的风流事,再加上她刻意避讳,平日间夫妻相处极少。
可再怎么极少,她还是怀了。
她的前半生被搅得一团糟,可对于这个孩子还是有期待的。丈夫是个不中用的,倘若能一举得男,好好抚育他撑起这个家,未来的日子未尝没有希望。
纪柔音有些恹恹,但在这样的场合,她不能拂了婆母的颜面。
拜见太后,祝太后福寿金安。
她与世子夫人柳氏并立长平侯夫人两侧,缓缓一拜。
一旁四名丫鬟恭敬的跪行端送上贺礼。
太后浅笑摆手示意三人起身。她看见柔音身着妃色绣金团纹湘裙,脸虽瘦成了瓜子尖,胜在肤色胜雪,愈发凸显了明媚双眸,伴着天色昏暗与遍地金菊缓缓走来,不禁叹道:
许久未见,音儿愈发标致了些。
因着身子不便,柔音只得微微福了福:太后娘娘谬赞了。
太后一叹:想你小的时候,承欢膝边的情形尚在昨日。徐氏,哀家向你把媳妇讨得来,你许是不许?
徐氏巴不得抓住这个好时机,连忙点头道:这般便是延阳媳妇的造化了。
太后听闻神色淡淡,芳姑姑引了承平侯众人入席。柔音手中一暖,是太后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好孩子,你坐在哀家身边来。
柔音正等着这句话,强撑着身子走了这许久已是累极。映画连忙扶住她,向众人施礼后缓缓坐在下首。
太后身侧头戴凤珠翠冠,身披绣金龙凤纹霞帔的便是皇后,年四十几许,眉心纹路深皱,便是不易接近的面貌。
而皇后身边落座一女子,气质温婉如雪,貌约三十出头,着钳青色礼服,头间银凤镶红色玛瑙流苏坠至眉心,恰衬的一双柳叶眉弯俏,恍若神仙妃子。
便是宁王妃了。
她想起几年前同宁王府的那桩官司,还是守在京城的宁王妃替子换回了庚帖,并去礼部销了登记,亲自奉礼上了国公府赔罪。
想来心理还有些不知滋味。
她无意为难这样一位留在京城为质的弱女子,说来儿时宫中设宴她还常偷偷瞧宁王妃,觉得皇上六宫众艳全都比不上她一人漂亮。
陛下驾到。
公公唱和声起,她忙随众人一起行礼。
免礼免礼,说来是朕与皇弟久别多语,让母后久等了!
纪柔音默默起身,垂眸静坐。眼前一朱一墨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来。余光看见身边宁王妃双眸晶莹,指尖微颤。心中又是一叹,成亲二十几载相伴仅寥寥数年矣。
哀家知你们兄友弟恭,只怕再迟些也等得!快些坐吧。
歌舞升平,各式样的奇珍异宝不要钱似的随意摆放在别院的各个角落。
纪柔音只专注的盯着自己的案桌,不想过于招摇引起旁人注意。好在宁王来后太后的精力也放在儿子上,并未再过问她些什么。
只是时间久了,难免有些不支。
她示意映画,寻个间隙借口接手悄悄离了席。
因着这别院是为了贺太后生辰而建,宫中造坊司特地寻了南方名匠,在上京这北地生生建了一座江南园林来,假山碧水处处可见。五步一亭台,十步一轩窗。
廊庑回转,亭台檐角挂起三两灯笼,照的人影斑驳。
夜凉,纪柔音让映画去取件披风来。她独自于假山边驻足,眼看四下无人,展袖深吸了一口泛着水意的空气,远处筝音鸣奏隐约飘来,好不惬意。
如果可选,她倒更想自己独自住在僻静处,没有恼人的算计应酬,轻松自在。
可惜,只能自己暗暗想想,暂且偷得这浮生半日闲罢。
微风吹起池面淡淡涟漪,残荷轻摆。
映画怎得去了这么久,莫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纪柔音转身想要去寻她。
树梢轻颤,一片半黄的叶飘落。须臾间,她右肩一疼,似乎被什么轻轻击打了一下,不由踉跄几步走进了假山洞中,稍稍站稳正欲开口呼人,旋即双颊被两指一捏,竟是开口不得。
噤声。
淡淡的冷松香散入鼻中,纪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