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湛拿开手臂,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身起来。大爷爷和三叔公站在床边看他。
穿袜穿鞋,忽觉哪里不对,手顿住。
“您说什么?”他不确定的问:“什么公?”
大爷爷只笑不语,三叔公在一旁无声的对口型:解元公!
徐湛看了眼墙上的黄历,三十日,纳罕的说:“不是明日放榜吗?”
“明日放榜……”林老爷忍无可忍,抄起拐杖就抽过去:“我叫你明日放榜!”
“哎呀!”徐湛又惊又痛,揉着身后躲开。
林老爷恨铁不成钢的骂:“全省考生三四千人天不亮就挤在贡院门口等待放榜,你这一省解元倒连开榜之期都搞不清楚,是读书人该有的态度?”
林贸正要打岔,外面锣鼓喧天,报喜的队伍上门了。
报子一路进门,一路唱喜:“捷报贵府老爷徐讳湛,高中乡试第一名解元,京报连登皇甲!”
林老爷这才作罢。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却强板着脸对徐湛道:“更衣洗漱,出来见客。”
京城林府收到消息,已是十日以后。
学生家长向杨老先生道喜时,不免会感叹一句:“这孩子莫不是文曲星下凡。”
杨老先生一脸“你真没见过世面”的鄙夷神色,捻着胡须摇手道:“两京一十三省十五个解元,每三年出十五个,都是文曲星?下雨下雪,没听说过下星星。”
弄得人家一脸尴尬。
杨虔可是带过无数举人进士的名师,区区一个解元会放在心上?后面还有会试、殿试,路漫漫其修远兮,万不能安于现状。然后,族学里孩子们沾了徐湛的光,破天荒的被放假一天。
学生们纷纷传颂杨先生口是心非,言不由衷,虚张声势,惺惺作态的良好作风。
林知望忙和谈忙的脚不沾地,听到这个消息甚是欣慰,然后又无心他顾的一头扎进衙门里。
和谈工作顺利收尾,林知望也得到两个月来的第一个旬假。
一得闲,便听说一个比徐湛考中解元还要惊人的消息,忙将林知恒叫来书房问话:“宁儿怎么回事?”
林知恒下意识的袒护儿子:“老家来人说落榜了,想是浙江太乱,无心进学??”
林知望不耐烦的打断他:“他落榜是我预料之中的,我问你他去雁门岭诱杀王显,怎么回事?”
“什么诱杀王显?”林知恒不明就里,随即后知后觉的瞪大了双眼:“王显是他诱杀的?!”
林知望将一个多月前的邸报扔在桌上,沉着声音说:“林知恒,儿子当官了你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当爹的?”
林知恒翻看邸报,无言以对。
“沈岳的初衷并非诱杀而是招抚,如今东南局势演变成这样,总要有人担责,这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沈岳替宁儿讨封赏是什么意思,你心里要有数。”
沈岳是冯阁老举荐的人,却借皇帝之手向林家伸出了橄榄枝;即便冯许两*党真的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王显这件事也无法成为许阁老中伤他的武器,因为朝廷一旦判定这件事错了,周伯年、林旭宁,都要跟着他翻船。
“我给宁儿去信。”林知恒说。
“不必告诉宁儿,思退是为官之道,沈岳有自保之心无可厚非。宁儿性子率直,一时怕也难以领会,他跟徐湛不一样,徐湛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看得透彻。”林知望道。
林知恒有些心累,宁儿率直,他这当爹的何尝不是。
“徐湛呢?怎么还没回京?”林知望问。
林知恒忽然笑了:“解元是那么好脱身的吗?大大小小的文会邀他登台讲学,省里要设鹿鸣宴,族里要开祠堂祭祖,连摆三天宴席,林家百来年也没出过解元,长辈们且稀罕着呢。”
林知望细细回想,当年他中了状元,也没闹出这么大动静啊。于是不阴不阳的说:“他索性留在老家过年,春闱时再回京城吧。”
林知恒连连点头:“您还别说,大伯父正有此意。”
林知望:“??”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这里参照明代科举制度,读书人参加科举,首先要经过童生试,童生试分三场,县试、府试、院试,童生试每年一次,经过这三场考试,就成为了秀才,是士子的进身之始。
之后是三场大的考试,乡试、会试、殿试,每三年考一次。徐湛参加的是乡试,以省为单位,录取比例大约在百分之二,通过乡试的称为举人,乡试第一称作解元。
从范进中举的故事我们可以看出,把一生押在举业上的读书人对中举的过热渴望。
普通家庭出一个举人就足以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所以越是有条件供子弟读书的人家,越重视家族里秀才、举人的产量,以保证家族长盛不衰。这就是为什么,出一个解元,族人要狂欢三天。
然后,望哥是殿试第一名状元,乡试的时候不是解元,不要以为考的上状元就一定考的上解元,这很难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