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生恩哪有养恩重,面对徐家的人,徐湛不能显露出太多难色,只有不动声色的摇头道:“这一趟,怕是要辛苦你了。”
“我自小不受家里待见,是你娘把我抱在怀里,教我写字,教我念诗,这些是我情愿也本应该做的,你不用放在心上。”徐铭久安慰他道:“你只管安心考试,其他的交给我。”
徐湛紧紧的抱了他一下,便什么也没有再说。
正月底,林知望奉旨担任本届春闱的同考官,与主考官一人及同考官十八人一起被“关入”贡院,会试阅卷结束以前不允许离开。
一入二月,天气稍稍变暖,徐湛的身体也逐渐好转,襄儿长大了,像其他应试举子的姐妹们一样,悉心为兄长准备考具、吃食、衣物、应急药品。
怀王不再打扰他,只差人送来上好的笔墨,却不知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只能收藏,哪里舍得带去考场使用。
有一日,徐湛读书辛苦,独自去后花园散步,听见襄儿和林旭白在窃窃争吵——这段时日为了他的考试,人人不敢大声说话。
“这件事必须告诉三哥!”林旭白说:“若因此落榜怎么办?”
“你也太低估三哥的学识了。”襄儿说:“回回有泄题的传闻出来,最后怎么样了,还不是一些文会上估的题目,告诉他,除了让他分心毫无作用。”
“从来都是几十上百道的估题,这次不一样啊!”林旭白声音高了些:“第一场只有三道题,什么神仙敢拍着胸脯打包票,只压四道题。不管是泄题了,还是有人故弄玄虚,把题目弄来给三哥看看,至少不吃亏啊!”
“三哥才不屑这样做……”
孪生兄妹对此传闻争执不休,徐湛笑了笑,悄声离开。
泄题的传闻每场考试都有,甚至他相信确有其事,只是真正的考题往往只在小范围泄露——一只手可数的范围。得到考题的人都是担干系的,谁会傻到四处宣扬。
直到林旭白将四道四书题送到他面前时,他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一届的主考官叫李炜,是新晋的内阁大学士,学识渊博,考评俱佳。针对可能担任主考官的人选,先生和杨老先生分别为他压过题,而林旭白给他的三道题目,可以从这近百题中找到两道极为接近的,也就是说,这三道押题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三哥,四道题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你再忙也要看看。”林旭白十分认真的说。
“知道了。”徐湛答应着他。
假如真的有人泄题,怎么会如此广泛的传播,连林旭白一个半大孩子都能轻易得手。
主考官李炜,是许阁老提携的人,同考官包括父亲在内,多半是许阁老的人,内阁仍由冯家父子把持,为何在春闱这样拉拢新秀的抡才大典上做这样不利于自身的安排?
春闱由主同考官一同出题,实际上由主考一人拍板。主同考官从接到旨意起就被带入贡院,贡院有大量军士把守,完全与外界断绝往来,根本没有泄题的机会。除非在进入贡院之前,题目就已经泄露了。
有人要做一个泼天大案,彻底整垮许阁老一派!
这个认知将徐湛吓了一跳。
父亲在考场内,只字片纸都递不进去,事到如今,以清流自居的许阁老一派,只有听天由命份了。
二月初九,是春闱开考的日子。
天还未亮,贡院前的广场上已经围满了人,来自两京一十三省的数千名考生顶着春寒料峭的晨风聚集于此,或忐忑不安,或踌躇满志。
徐湛和明玖很快便与送考的林家人挤散了,事实上明玖根本不是来应试的,趁着与旁人走散之际,与徐湛打了声招呼,便躲去一家不起眼的小旅舍内。
进入辕门,随着三声炮响,龙门大开。
主考官带领众同考官聆听圣训、拜圣文宣王先师、拜关圣大帝、拜文昌帝君……一应礼数不能有丝毫偏差。
此后,主同考官各自就位,考生分批入场,点名搜检。
龙门前有验明身份和宽衣解带接受搜检的场所,至于手段,十分的有辱斯文。
春寒料峭,就在露天甬道的墙根底下宽衣解带脱鞋脱袜,连携带的吃食都被切开检查,常年被读书人看不起的粗鲁兵卒往往趁此时机对他们极尽羞辱戏弄。举子们从小读的是儒家典籍,听的是圣贤道理,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人人对这般非礼的“侮辱”都带有抵触情绪,徐湛也不能免俗。
“大人,有了!”一名军卒难掩兴奋的拿着一个蜡丸喊道。
议察厅里走出一位担任龙门官的年轻官员,瞥一眼那被人揪着衣领体弱筛糠的举子,厉声道:“叉出去,站枷一个月示众,取消学籍,以儆效尤!”
那人哭天抢地,祈求大人网开一面,仍被人拖了出去。
众人心有戚戚,嗡声讨论起来。
“不得喧哗!”有个威严的军士站在龙门官身后。
徐湛这才远远看清,那龙门官竟是陈阶。
他暗暗骂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