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被巧儿拽了下袖子,这才回神,见谢谦之神色坦荡倒显得她小气了。靖安便伸手接过,不想近前一看就看出些门道来。
这花灯看起来平淡无奇只绘了几支桃花,与其它的都混在一处没什么两样,但侧面却用蝇头小楷题了首诗,虽不起眼但细看笔力苍劲,字与画布局精巧,留白也恰到好处。再看那桃花,岂担得起平常二字,桃花难绘,因其开得放肆、艳绝,要画谢不画盛,要绘得沉静内敛,洗尽铅华,而这寥寥数笔几乎能称得上范本了。
这是从小贩这随手拿的,谁信?翰林院那群人都可以收拾收拾打道回府了。
“大隐隐于市,诚不我欺啊。”靖安描摹着那花枝,轻嘲道。
谢谦之本就没想过瞒她,左右在她面前里子面子早就没了,就更没所谓的一笑了之。只是见她素手执灯,心中还是宽慰,欠她的《桃夭》总归是还回去了。
“二弟!”拥挤的人潮中忽闻一人唤道。
谢谦之驻足回首,却见一群鲜衣儿郎,俱是世家贵族。为首的两人,一人身形高大,五官明朗,却掩不住周身的儒雅之气,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儒将”。而另一人,靖安不禁蹙眉,脸上那点笑意都消散了,她微微低眸,手指摩挲着灯杆,怕掩饰不了眼中的肃杀,缓缓吐出那人的名字“卫陌”。
“大哥!”谢谦之则冲另一人唤道,那就是谢家长子,谢陵。
谢陵与谢谦之寒暄了几句,便望向一旁的靖安,带身后的一众人向她行过礼。
靖安的眼神漫不经心的从那群儿郎身上掠过,谢家、王家、裴家、杨家、杜家,还有些眼生的不知是出自哪个家族,这群人都是被卫陌聚齐的吗,他何时入的帝都?她暗中思索着,不防正对上卫陌的目光,心下一惊。
那眼睛真的像一池枯水,浑浊的遍布水藻,叫人不寒而栗。而只一瞬仿若错觉,那人便低下头去,躬谦有礼的像再寻常不过的少年。
靖安打量着那张脸,他和阿颜,哪里都不像。
“今夜望月楼有龙盘火树,鸡踏莲花,公主与二弟可要一同前去?”谢陵提议道。
他说的都是上元节盛景,龙盘火树,是以灯笼装点成树,龙灯盘踞其上;而鸡踏莲花,则是结巨大的莲花灯,上结鸡形灯。
谢谦之询问的望向靖安,见她兴致缺缺,便开口替她拒绝了。
两群人就此分道扬镳,走出一段,靖安还忍不住回头望向卫陌,而卫陌似乎觉察到她的目光,好不忌惮的回望过来,那目光,依旧让靖安心头发寒。
直到次日,靖安还有些心神不宁,卫陌,为何在她上一世的记忆里这个人几乎毫无存在感?是她遗漏了,还是她死之后的事,如果是她死之后卫陌才有所作为,照理说谢谦之也不可能不提啊。
“在想什么?”谢谦之见她悬笔良久,不由得近前问道,他顺手拿起宣纸,纸上只有“卫陌”二字,笔画虚浮,足见她有多心浮气躁。
靖安搁了笔,继而问道:“卫陌其人,如何?”
“他继任卫家家主不久,但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卫家,甚至有门路养得起西北边军,自然非同小可。你要知道陛下有心削弱西北兵力,西北如今军费紧缩,卫陌周旋于各家势力,长袖善舞,其中门道不足为外人言也。”谢谦之不知她因何问起,但依旧知无不言。
“贿赂。”靖安皱眉。
“可不止于此,有些世家可不缺钱,卫陌最擅长的是笼络人心。”谢谦之压下宣纸。
“欲望。”靖安冷冷吐出第二个词,与其说笼络人心,不如说洞察欲望,然后徐徐诱之。
谢谦之笑而不言,她如今是越来越一针见血了。
“为何我不记得他,他上一世不应该碌碌无名啊,是我死之后的事吗?”靖安扬眉问道。
谢谦之闻言却迟疑了,见靖安不依不饶,才淡淡道:“被太子颜处决了,就在梅香换了药后不久。”
“什么!”靖安讶异抬眸,她怎么想都没想过阿颜,怎么会?
谢谦之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许端倪,她为何突然抓着卫陌不放,靖安却在一瞬间的诧异后陷入了沉静,只是那沉静里还混着悲凉。
在梅香换了药后不久吗,阿颜是不是笃定了她想帮着谢谦之把持朝政,索性就替她了绝后患。
靖安之后什么话都没说,一个人在书房里待到很晚,谢谦之等到深夜才听见她出来,活动了下僵硬的手指,什么也没问,执灯上前,陪她回了夜雪楼。
二月初,梅竹馆竣工,靖安就搬了回去。谢谦之就近选了间屋子。虽然还有些不合礼制,但有了之前同居一楼的经历,众人也就无话了,至少这还隔着百步远,要穿过小花园不是。
天渐暖,靖安也就不再日日窝在房中,反倒把原来学的一些骑射功夫捡了起来。
本朝对女子的束缚并不严苛,从崇德书院分东苑北苑即可看出,六艺也是女子的必修课,虽不求精但至少要会,所以帝都贵女除却先天不足,身娇体弱的,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