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姑娘啊。
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他的夫人,应被保护在富丽堂皇的宅院,快乐无忧地长大,永远如此善良,她纯粹的笑容即便是在这个黑暗的世道之,在这个人人为之拼却性命算计的美好江山之,亦是最美丽的至宝。
他想起年少时对她的告诫,他那时,自以为阅历老成,凭着少年心性,告诉她:这世道哪怕再不如人意,人活世,风骨和初心亦是不摧不折,身死骨焚,亦不毁灭。
章郢后悔了。
后悔教她与这世道抗衡,至今背负这么多罪孽,后悔没有早点认出她,没有早点陪在她身边。
怪他吗?怪他,见面不识,屡次刁难,甚至痛下狠手。
她的痛苦,他都看在眼里,唯独吝于伸出援手;她的底线,他亦摸索得清清楚楚,却借以利用,毫不手软;她的性子冷漠高傲,旁人不懂她的难处,可他也不曾主动去懂。
若不是那伤疤,他又还要装聋作哑到什么时候去?
章郢心底微微刺痛,狠狠闭眼,心潮狂掀不止。
“公主!公主!”
外面遽然响起宋祁的呼唤声,随即凌乱的脚步声逼近了来,青钰美梦被扰,已有转醒迹象,宗临反应极快,连忙闪到树后,抄小路遁逃了,那厢宋祁已包围了此处,见公主在此安然无恙,心底大石总算落下。
青钰伏在巨石前,茫然地揉了揉眼角,四下环顾,抬眼,便撞上章郢漆黑的双眸。
她有些窘然,撑着巨石起身道:“本宫方才困得睡着了,你倒也不叫我下。”
边这样说着,边暗忖,自己的睡相应该还不算难看,应该没有做什么颜面丢尽之事。
章郢就这样看着她,眸温淡,倒映着这方树影白光,深沉冷漠尽数消失,只余汪春水,掠起阵阵波纹,悠悠晃荡。
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他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什么,青钰怀疑自己眼花了,还待细瞧,他却已掠开眸子,也站起了身,微微笑,看似并无什么不妥,“臣怎么敢打搅公主清梦?”
……这是在暗说她凶吗?
青钰低咳了声,虽是如此,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小憩片刻之后,精神确实好了许多,罢了,她也懒得和他逞口舌之利了。
现在还有正事要处理。
青钰转开目光,边的宋祁连忙上前,略抬手,身后的队持刀侍卫便押着几个看似是百姓的麻衣男子上前,往她跟前狠狠踹,逼得他们跪下来。为首侍卫单膝跪地,沉声道:“属下已悉数控制刺客,共数十人,生擒三人,斩杀六人,人自尽。”
此人嗓音粗砺,像沙子刮过,双臂粗壮,孔武不凡,通身杀意凛然。
看便不是善类。
章郢头次近距离打量这传言的公主亲卫,更是仔细地瞧了眼,淡淡在心里评价:身手不凡,做事利索,绝非朝夕可训练而成。
飞骑七营的精锐,名不虚传。
天子和朝廷练出来的人,都冰冷得如同杀器,长宁掌控这样的危险人物,看似是有了武器,但神兵锋芒过甚,也会反噬主人,更像是种束缚。
想到这些,章郢不由得微微转眸,晦暗的目光落在青钰的身上。
青钰此刻已蹲下身子来,冰冷的手捏住那刺客的下颌,抬起他的脸仔细看了看——脸上多处刀疤,皮肤粗糙,可见多年承受风霜;眼神冰冷,带有杀意。
可见,是专门蓄养的杀手。
“倒是点有意思了。”她手指微微用力,锋利的指甲嵌入那人的喉咙,掐的他嗓子发出细碎的呻|吟,青钰拂袖起身,又冷淡问道:“可查出什么?”
宋祁方才已经彻底派人调查过了,闻言上前道:“禀公主,臣方才查看了那些刺客的尸体,有新的发现。”
他站在青钰的侧面,这上前,便与章郢挨得有些近了,宋祁在注意到章郢之时微微滞,随即不动声色地往边上儿挪了挪,弯腰去扯破地上那刺客的袖子,冷笑道:“这些刺客胳膊上都带有黑刺纹身,可见是专业的杀手,属下命人将他嘴堵上,也是为了防止他自尽,之前生擒几人,舌下俱藏有毒囊,可见是专门蓄养的死士。而能养得起死士的家族,又能有几人?”
青钰不置可否,“继续说。”
宋祁站直了,朝她拱手道:“臣还有个想法——既然他们混在百姓之,想必百姓也是有人煽动而来的,能鼓动这方百姓,想必是当地势力。公主试想,整个青州,谁会对公主不利?”
她杀了刘群,惹天下士子不痛快,更是得罪了废太子余党,而昔日支持废太子的大族,以谢氏族为首位。
她弹劾高铨和章郢,是同时得罪平西王府和高家,但高家在青州的势力早在三年前就被铲除,那么只剩下平西王府。
青钰眸子微闪,章郢瞬间明白宋祁话暗示,心底更是觉得几分玩味。
这位宋四郎,看似忠诚,实则话处处诱导,就是想要长宁对他们下手,想必之前长宁如此冲动要杀喆,也与他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