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允闻声,微微抬眼,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眼前的女子,发间金钗耀眼,一身牡丹似的华贵长裙,是无数个绣娘日夜操劳的成果,可见这其中泼天的权势富贵。
说话的时候,背脊挺得极直,眼尾上挑,半露威严,高不可攀。
漂亮,骄傲,冷酷,极端。
李昭允一时有些失神。
他曾想过很多个可能,想过会被如何报复,想过她不复天真的模样,甚至还记得三年前,目送他走上囚车时,她那得意又嘲讽的神情……可他真的想不到,又是三年过去,再次见到他时,她会变得如此冰冷高傲,远比他所想更为冷酷极端。
他闭上眼,薄唇抿得死紧。
青钰吩咐道:“把他绑起来带回本宫的住所,好好看着他,不能让他有任何差池,若有什么特殊情况,立刻向本宫禀报。”她说完,快步走了出去,外头的秋娥迎上前来,禀报道:“公主,奴婢已经吩咐好了,这里被包围得如铁桶一般,一定不会有任何人闯进来。”
青钰不置可否,一面往外走着,一面还在迅速思考着对策——若她将李昭允带离宗府,届时必定会受弹劾,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与其给人陷害她的机会,彻底对陛下失去利用价值,倒不如被人弹劾一番,只要她回京后向陛下说明情况,只要她能将功折罪,就还会有很多机会。
正想着,外头的侍卫忽然慌张地进来,一把跪在了青钰的跟前,慌乱道:“公、公主!大事不好了!外头、外头——”
青钰皱眉,秋娥呵斥道:“好好说话,外头到底怎么了?”
那侍卫吓得直打颤,哆哆嗦嗦道:“外头忽然出现了一支兵马,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什么?一支兵马?
从哪里忽然冒出来一支军队?好巧不巧,刚好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青钰瞳孔剧烈一缩,胸腔宛若被灌入了一层冷气,浑身的血液瞬间降至冰点。
她想也不想,便飞快朝外走去。
此刻,宗府之外,双方正沉默对峙,宗府外密密围了一层精锐护卫,各个手持长//枪,气势沉着,但在这一层侍卫之外,却围着一片乌泱泱的铁甲骑兵,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是一支真正的军队。
铁甲,寒枪,战马嘶鸣,章谢军旗迎风飘扬。
宗扈和谢家嫡长孙谢定琰并肩高踞马上,章扈低头擦拭着宝刀,有些索然无趣道:“杀一个小娘们儿,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我手底下的淮安军,那是攻城杀敌用的,今日都跑过来对付一个女人?这算怎么回事?”
谢定琰笑道:“将军说笑了。这长宁公主身边的侍卫,可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万万轻率不得。今日是最好杀她机会,若不多派些人马一举得手,今后非但是我谢家,恐怕就连平西王府,也会多了一位死敌。”
宗扈握着刀柄的手微微一紧,沉了沉眸子,没有说话。
他连夜便被王妃召去,此事之前从未有过,他本只效忠世子和王爷,如今得了王妃命令便匆匆出来,想着王妃下令,总不会连亲生儿子也一道瞒着,世子爷想必也是默许的,这才肯随谢定琰点兵而来。
杀公主,杀的既然是朝廷的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这样想着,宗扈眯眼朝那宗府紧密的大门看去。
毕竟是个姑娘家,此刻还不出来,恐怕早就被吓到腿软了,他估摸着时辰,想着也是时候发兵冲进去,直接杀他个片甲不留。
宗扈冷冷一掠唇角。
……
青钰听说带队之人是宗扈和谢定琰时,心便彻底沉了下去,谢家的人此刻终于肯正面露面了,她此时此刻,才忽然想明白了,原来自己是中了计,方颂只不过是一个棋子,她用残酷刑罚,自以为审出了真话,殊不知方颂身份低微,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什么是真相。
他们猜中了她会盘问方颂,猜中了她不会坐以待毙,猜中了她会来找废太子。
天高皇帝远,他们将包围偏远的宗府,彻底将她诛杀在此,再用一个公主擅闯宗府,反被侍卫误杀的由头,随便拿一个替死鬼搪塞朝廷,彻底解决长宁这个心头大患。
当真是好算计!
青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子颤了颤,扶住了一边的树干。
一切再次从脑海中闪过,她蓦地笑出了声来。
宗扈,宗扈。
宗扈,明明是章郢的亲信,他昨夜还在她卧房帮她忙碌一夜,如今想来,原来竟是在故意引她放松紧惕么?口口声声说在担心她,实际上,又派自己的人来杀她?
他藏得实在是太深了,她差一点,差一点就会对他不同……
青钰闭了闭眼,手指用力地扣入了树皮,指尖被划伤,她却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痛意。
不对,她还没有输。
李昭允还在她的手上,他们所作所为,不外乎是为了他,只要她能挟持他……
青钰猛地睁开眼,眼底精光微闪,正要转身折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