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扈虽是武将,但也绝非没有脑子之人,他从小就跟在世子身边,世子一贯行事的风格,他也或多或少学了一点儿,此刻并不那么好糊弄。
谢定琰黑眸一沉,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沉默地与宗扈对峙。
他锦衣玉冠,容颜俊美,本是世家风流公子哥儿,可此时此刻,眼神阴沉下来的那股子气势,虽不同于在战场里舔血多年的宗扈,但一身冰冷冷的气势,也不让宗扈分毫。
目光隔空相遇,两人都不让分毫。
就在此时,不远处却响起马蹄声,有人大喊道:“且慢!先别动手!”一边的将士们见是文喆,知晓这是自己人,倒也让开了道儿,文喆骑马到了二人跟前,翻身下马,抬手对宗扈和谢定琰深深行了一礼,喉头滚了滚,焦急道:“下官见过将军、谢大人,还请二位暂且收手,此事世子并不知情,加之长宁终究是公主,其在朝中势力不容小觑,若杀了她,镇国公府必不会善罢甘休,皇帝也会认为这是对朝廷的挑衅……二位何不等在下知会世子之后,再行决定动不动手?”
谢定琰轻轻“啧”了一声,“又是一个来说情的,文喆,你都自身难保了,就别担心旁人了。”
文喆微微一愣,皱眉抬头,却见谢定琰单手撑着马脖子,微微俯身,戏谑地问道:“你与公主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怎么,为了护着心上人,连主子都敢背叛了?”
文喆一惊,旋即微微恼怒,“你!”
话要出口,又顿时止住了。
世子乔装扮成他的事情,并未告知太多人,他此刻若是说出口,只怕又会让世子落人口实,这里的士族,大多是支持废太子的,既然如此,与长宁亲近,便意味着背叛与离心。
谢定琰见他哑口无言,心底冷嘲,挥手道:“还不绑了,稍后再行处置!”
两侧兵士闻声上前,一人抬脚将文喆膝弯狠狠一踹,文喆闷哼一声,落膝跪下,低头抿唇不语,双臂已被人狠狠反剪在了身后,快速地捆了起来,往一边押去。
宗扈看了全程,只淡淡嘲道:“他是贺大人的人,好歹是个五品的武将,谢大人连我们的人都随意捆了,可真是好大的声威。”
“殿下在里面安危未知,殿下是君,你我都是臣,和殿下的安危相比,宗将军莫不是觉得一个可能已经‘叛主’的文喆更重要?”谢定琰冷淡反问。
他搬出废太子李昭允,宗扈一时也不好置喙。
谢定琰冷冷拂袖,扬声道:“杀!”
几乎就是在一声令下的瞬间,宗府外乱成了一团。
刀剑相接,长宁身边的侍卫虽个个都是高手,却不足以支撑真正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将士们,谢定琰高踞马上,冷眼看着对方渐渐露出败局,甚至觉得有些无聊,薄唇冷冷一勾——他还以为长宁有多难对付,这一招计中计,就轻而易举地诱她上钩。
今日之后,这世上不会再有长宁公主,朝廷短期之内也不会再贸然派别人过来,那么此地安宁,方可徐徐图之,将来如何谋划。
谢家从来就没有认输过,哪怕太子被废,皇后薨逝,他们也相信着,这世上绝无注定的失败,事在人为,他们偏不肯认这个命。
将士们破开了紧闭的宗府大门,正待冲入,里头的人却又忽然手忙脚乱地退了出来。
……退了出来???
什么情况?
谢定琰眯眼看去,那门口将士好像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倒退着到了门槛那里,甚至不小心摔了个踉跄,外头已有人陆陆续续跪了下来,男子跨出大门,广袖迎风招展,容颜一如既往地清雅如莲。
谢定琰浑身一僵,也来不及思考,便猛喝道:“全部停下!”
身后副将慌忙下令收兵,那些奄奄一息的护卫被人架住脖子,控制地动弹不得。谢定琰只觉气血上涌,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男子跟前,单膝跪地道:“臣、臣谢定琰叩见殿下!这些日子以来,不知殿下可安否?”
李昭允微微一笑,“孤如今一介废人,子初不必多礼,快起来罢。孤一切安好。”
谢定琰被他虚虚拖起,低头沉默了许久,才张了张口,迟疑道:“殿下这是……”
他抬眼去看李昭允的身后,却不见长宁的身影。
谢定琰心底一沉,莫不是长宁方才半天都没有动作,其实是寻机会逃跑了?可这也没道理啊,他的人把这里围得跟铁桶一般,一只苍蝇都应该飞不出去。
李昭允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便知他在想什么。
他负手而立,语气深晦,“子初,她也是你的表妹。”
当年,钰儿顽劣,除他宠她以外,谢定琰若有机会随父入宫,也总是会讨长宁开心。
昔日的表兄妹,一起玩闹闯祸,如今偏偏你死我活,不带一丝心软。
谢定琰闻言,愣了一下,抿唇不语。
隔了半晌,他低声道:“她既不顾亲情,背叛殿下,臣是殿下之臣,只要旁人对殿下不利,那便是臣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