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最年轻的进士,最年轻的相公,这下倒好,文抱玉一死,他捡了个现成的中书令。
算了,算了,这个位子没那么让人羡慕,文抱玉不就在大街上被人杀了吗?更何况,淮西用兵万一失败,那他谢珣就是第一个替罪羊。
大家面上恭谨,各自心思千回百转,再看谢珣,一张俊白的脸明显是清减了,紫衫玉带正襟危坐,两道剑眉格外醒目压着星子般深沉的眼,着实英俊。
崔皓站在人群里,他抱病来的,文相公的死对他打击不小,两人当年同时外放为节度使,诗作唱和,情谊深笃,没想到骤然死于贼人之手,这让崔皓很恍惚。
人按品阶站位,一切就绪,鱼辅国抱着血红缭绫包裹的大印过来,交给谢珣,清清嗓子,扬声说:
“宰相之职,佐天子,总百官,治万事,其任重矣。今乌台主谢珣以本官兼中书令,总揽政务,统领百僚,当拜!”
除却皇帝,在场的京官窸窸窣窣撩袍行礼,作揖说:“拜见中书相公。”
谢珣脸上看不出半点高兴的意思,只有凝重,他伸出手,还一个虚礼:“诸君请起。”略作思忖,说“文相公的事,尚无结论,某仓促间忝任中书令,并未有充分准备。如今,既担首相之职,定当全力以赴,眼下文相公一案,亟待真相大白,淮西战事又为重中之重,国家危难之秋,还望诸君,奉公克己,齐心为国。”
他说完,拱手致意,“有劳。”众人连道“不敢”,跟着回礼。谢珣顾不上这里头有多少人是能站在自己这边,又有多少人是暗中掣肘的,站起身,冲一直旁观的皇帝深揖施礼:
“臣谢陛下。”
皇帝点点头,让人都退出政事堂,也起了身,和谢珣走到中书令厅。那里头,布置素雅,左厢房的书架,右厢房的办公大案,一切还是文抱玉活着时的陈设。再往里间去,目之所及,看到的是文抱玉用过的床榻、铜盆、手巾,物是人非,皇帝看的两眼湿润,说:
“这里,以后就是你谢珣决事的地方了。”
他在靠窗的茶座旁站定,手抚被浸淫无数次的茶具,“案子的事,我听说,嫌犯是文相公事发前不久刚认下的义女,怎么没听你说?”
皇帝的眼神陡然间又变锐利,“而且,就是中书省的藩书译语,随你去成德的春万里?”
皇帝依稀记得她娇美动人的眉眼,婉转的歌喉。
谢珣跪地叩首:“臣不敢瞒陛下,本打算事情有了结论再悉数回禀。”
“你起来回话。”
谢珣复又站起:“臣承认,对春万里早生情愫,成德之行臣遇刺,她挺身而出,臣跟她事后便有了肌肤之亲。”他说起这些,本可坦荡,但因老师的事,却不由自主觉得惭愧,“臣想娶她,但门第家世不匹配,只有走老师这条路,至于后来,臣到现在还没能下定论。”
皇帝十分意外,道:“你二十多岁的年轻郎君,想必,她不是第一个跟你有肌肤之亲的女人,能让你谢珣拐弯抹角都想娶的,必有过人之处。”
谢珣猛地想起脱脱半真半假说过的那番话,不由抬首,看皇帝的表情无恙,他只是平静说,“春万里,朕记得见过,是个绝色佳人,也很伶俐,太子跟我求她了。”
听到这话,谢珣一下就觉得蚀骨的难堪,脸涨得通红,“那是臣未过门的妻子。”
皇帝哼笑了声:“台狱的酷刑她都没招认,一个少女,恐怕是真有天大的冤屈才能熬得过你御史台的大刑。当然,你怀疑她没错,不过要是证据不充分,她始终不承认,不必太执着,毕竟她还是藩书译语,是你中书省的吏员。”
皇帝踱了两步,“太子求她,是一片孝心,难得,文相公遇刺人人自危,都怕刺客。朝野上下,要朕罢相的呼声不绝,他们都怕藩镇。太子这个时候能为文相公说话,就是体恤朕了,朕领太子这份孝心,但这个春万里,经此一事,和文相公的案子到底有牵连,他不能要,你也不能要。”
谢珣薄唇绷成一条线,不置可否,皇帝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她要是无辜,放出来后还遣回典客署,你的亲事,得朕来做主。”皇帝意味深长看他两眼,“安乐不过脾气坏些,但论家世样貌,配你谢珣还是够格的。我知道你视文相为父,要守丧,三年倒不必一年后朕就会考虑你和公主的婚事。”
谢珣很冷淡:“臣现在不考虑婚姻大事,只有老师和藩镇的事。”
皇帝便不勉强他,转而说:
“东都留守之前上表,请求朕允许他在洛阳招募新兵扩充军力,朕是有些犹豫。昨日夜间急报,淮西愈发肆无忌惮,屠了舞阳县城,淮西这是打算先把东都搞乱的架势,朕没见到你,和学士左右仆射他们商量了下,已经批复,准许留守招募新兵,但朕还是不够放心,东都离长安太近,若是有变,不堪设想。朕的意思是你老师的案子要抓紧了,朕需要一个交待,天下也需要一个交待,一旦结案,你亲自往东都巡查。”
中书令的人是有了,但文抱玉一去,皇帝需要新的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