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御医知道吉善蕴是个暴性子,但是听到他这般在没有屏退人就冲着简宝华吼,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让其他人散了,才看向简宝华与吉善蕴。
阳光透过琉璃窗斜斜拢入,一地金色的光华悬着浮沉的尘埃,它们空中的浮沉上下,分明在光柱之中翻腾着,又给人静谧安逸之感。
张御医看得出简家姑娘的出身应当是很好的,她聪慧而又不失温柔,只是为什么就搅合入了这一场的浑水。
想到了这里,张御医也忍不住开口,“小姑娘,你恐怕不知道,和妃娘娘的伤口剖开了之后,你受不住的。”
“伤口里面腐臭了罢。”
简宝华的话说出之后,张御医一愣,看着眼前的少女眸色平静,“凑得近了,可以嗅得到味道,那一处的伤口隆起半寸高。让我想想,用了麻药之后,如果寻不准地方,会有鲜血立即涌出,如果侥幸寻对了地方,只怕刀插·入到肌理之中,什么都看不到,但是用刀与镊子去扯伤口,就会看到豆腐渣一般的脓液,用手微微一挤,脓液就会争前恐后的涌出。”
她的声音是说不出的平静,描述的画面却让人作呕,仿佛亲眼见到了剖开伤口后的模样。
在场要是有其他的女子,恐怕吐出来的都有。
无论是张御医还是吉善蕴都没有吐,面色越发严肃。
“你知道?”吉善蕴听到简宝华的话,不复刚刚的暴怒。
“是。”简宝华微微颔首,“虽然没有在人身上动过刀子,我是给小狗处理过这般的伤口的。”简宝华没有说的是,当时那狗儿的伤口比如今的杨蓉要恶心百倍,那时候的伤口上还有蠕动的蛆虫。和妃娘娘的伤口再糟糕,表面上是干干净净的。
“先前的那位邹女医恐怕也隐隐察觉出了不妥,但心中是有侥幸的心理,所以她用了许多的三七,想要让伤口尽快消肿,然而并不能。”听到了三七两字,吉善蕴面上浮现冷笑。
“……邹女医应当已经是太医署里头的佼佼者,若是她都不成,还能有谁?宫里头的女医并不多,平日里大都是给贵人看妇科的,哪里有什么动手的时候。”
“如果有充足的时候,两位自然是可以好好去寻找靠得住的女大夫,如今和妃娘娘的身子等得了那么久吗?”
简宝华每说一句,张御医的背就弯一分,等到说完之后,整个人蜷曲地像是绷得紧紧地虾。
吉善蕴看了一眼张御医,“就是她了。”
张御医叹了一口气,身子重新挺地直,他那双饱经世事的眼对上简宝华那双澄澈的眸子,“也只能是你了。”
吉善蕴此时反而笑了,“没那么糟糕,给狗动刀子和人是有不同的。”看了一眼简宝华,“不过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只要有胆子剖开伤口,处理伤口我和老张细细对你说就是了。”
简宝华看了一眼吉善蕴,她知道宫里头医术最好的并不是刚刚被叫去的张御医,而是眼前的人,最终点了点头。
明月高悬,简宝华才结束这半天的课业。
和妃娘娘的伤口只怕有些深,太医署更重一些的麻沸散做得有些早,如今是要新制的。
张御医亲自做麻沸散,就让年轻一些的吉善蕴来教导简宝华。
吉善蕴原本只想要教简宝华一些应急的止血法子,还有相应的穴位。
谁知道教了简宝华之后,才发现这位世家出身的娇娇小姐是有些天分的。
看过的医书多,只是少了些上手的经验,记忆力极佳,头脑聪慧,同时还观察入微,辨证的时候,说一个病症,往往会细细推敲,发散出相似的病因,说出不同的病对应不同的人应当如何用药。
这一发现让吉善蕴欣喜若狂,越是教导简宝华越是感慨,“可惜可惜,你本应当是天生拿金针的。”
吉善蕴可惜的是这个世道。
轻视大夫,轻视女子,女大夫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也因为这个原因,简宝华只怕半生都是纸上谈兵,今后也少有给人看诊的机会。
不过就算是这样,吉善蕴也把自己半生所得都倾倒在简宝华的身上。
遇上这样天生的大夫,光是教习她,便心中满足。
教习医术本就晦涩,吉善蕴一股脑又教了简宝华很多。
简宝华听得认真,大半天的时间都绷住了心神。
等到月明星稀,回到暂住的太医署女医厢房的时候,简宝华头脑都有些昏昏沉沉。
她没有注意到跟在自己身侧的颂秋不见了踪影。
忽的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简宝华头脑陡然一清,所有的浑浑噩噩都一扫而空。
吱呀一声,房门被合拢,她整个人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人的手臂与拥抱她十分熟悉。端午那一日,他在人群之中护了她许久,她嗅得出属于他的气息。
放松了心神,伸手拽住他的衣衫,简宝华把头埋入到他的胸怀之中,声音也带着放松的倦意,“你怎么来了?”说完后用手掩口,打了一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