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十五年的上元佳节,遵皇爷口谕,帝都撤了宵禁。
如梦如幻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是那颜色绚丽的楼阁飞檐之上,给帝都的晚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待到且大且圆的皎月照亮天空时,京师之地,珠玑炫色,花火争辉,一派热闹非凡景象。
平日里,夜色当中庄严冷峻的帝都,在万千花灯的点缀下,顿时充满了烟火气息,冲散了远方袭来的阵阵寒意。
大明门前的棋盘街,街道两旁,店肆林立。
由于府部对列街之左右,再加上不管是从东城到西城,又或是从西城去东城,京师之地的老百姓,均须绕道从棋盘街通过。
因此,位置居中且又接近皇城、宫城与军政机关的棋盘街,作为东、西两城交通往来的孔道,往日里,此地便是天下士民工贾各以牒至,云集于斯,肩摩毂击,竟日喧嚣的热闹景象。
今夜,自不用多说。
有门脸的那些商户,为了吸引更多游人的青睐,他们一个个的,无不别出心裁,将那绚丽缤纷的彩灯,悬挂于自家楼前。
其中,有寻常的烧珠灯,有样式新颖的兔儿灯,还有皎洁的绣球灯。甚至是说,连那珍贵至极闪耀着熠熠光辉的五色玻璃灯,都不乏几盏,引得诸多游人驻足观看,称赞不已。
与这些富商相比,街上行走的那些货郎商贩,他们或挑或推着各色各样的货物,走走停停,反反复复。在随处可见的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的大声呵斥下,一个个的,不敢在一处地方逗留太久,避免了大规模长时间的道路阻塞。
当然了,现如今,灯火通明的各条街道上,更多的还是那些外出赏花灯的游人。
无论黄发垂髫,亦不分男女,这些人时不时的,便会抬头仰望道路上空布满的聚如萤、散如星的绳串灯。看累了,再随意打量着街旁使出浑身解数,为了博君一笑的杂耍艺人。
游人身处其中,真可谓如临仙境。
至于豪门贵户嘛,他们一个个的,比较讲究。宝马香车中,载着女眷。车驰而过,宝篆香洒。诱人的香味,绵绵数里不曾断绝。
相比这些乘车游街的大户人家,携手相行的一家人,在漫天灯火的映衬,每个人的脸上,俱是洋溢着喜人的笑意。要说其中最欢喜的,还是当属一个个青春靓丽的少女。
毕竟不管怎么说,在礼教森严束缚颇多的大明朝,对于未出阁的女子而言,想要出门游玩一次,那绝对是个万分麻烦的事儿。
而热闹非凡且为新的一年祈福的上元佳节,则是她们少之又少的一次机会。
...
“上元安康!黉(hong)衷兄!”
“上元安康!黉衷兄,快快入内。小弟听闻这连家鱼馆的鱼鲜之美,连天子都不赞不绝口呢!”
早早候在连家鱼楼外的御史张洪和魏贞,望见远远走来的黄裳,赶忙上前将其迎至早早预定好的包房内。
“上元安康,为圣君祈福!伯大,长德,恕为兄来迟一步。”冲着宫城方向恭恭敬敬拱了拱手,年岁最长的黄裳,淡淡一笑,对张洪和魏贞这俩人,也没怎么客套。
毕竟他与这两位秉性相近的小老弟共事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他们仨人说一句意气相投,一点也不为过。
“不曾想呐,几个月的时间而已…京城变化之大,真是让人目不暇接啊。”落于上座以后,内心激荡的黄裳,由衷地感慨了一句,引得张洪、魏贞二人连连点头附和。
约定好的赴宴,他之所以来迟,一是因为自家幼女太缠人。对于老来得女的黄裳而言,幼女令他疼爱得很。
二嘛,他也是趁着陪伴家中女眷逛花灯之际,四下多看看,多听听。
要知道,为了不负皇帝厚望,照料好从草原归来的那些可怜的汉家儿女,他与张洪还有魏贞三人,连年都没回来过。一直到了正月十二那一天,在三万汉家儿女的不舍中,他们仨才重返京师。
宣府大同二城,距离京师不算太远。新政一事,自那日朝议过后,他们仨也早已知晓。
但是知晓归知晓,脑海中想象出来的画面,与今日所见所闻,还是差了太远。
别的且不说,刚刚逛花灯之际,黄裳便发现,酒肆茶楼里面…甚至连个别游方货郎的小推车上面,都置办了一件名为“煤球炉子”的新奇顽意。
生铁打造,有点重呈方筒形的炉子,里面垒着三块带着圆形孔洞烧得红彤彤的“蜂窝煤”。
经过多方多次询问之后,令黄裳特别震惊的就是,仅仅只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顽意,竟颇受京师之地黎民百姓的疯狂追捧。
两块煤球,若是放开了可劲烧的话,足以支撑一个时辰之久。烧得旺旺的时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可烧开一壶热水。
这速度,可比烧柴快了不少。这一点,绝不是黄裳自己瞎猜测的,而是经过了多方取证以后,得出来的结果。
再就是,相比烧柴时冒出来的较大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