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黑云浮过幽月,清辉的冷芒稍稍收敛,下方黑暗铺砌的山峦延绵犹如潜伏阴影中的凶兽呲牙咧嘴。
偶尔漆黑无尽的林子深处,有斑斑点点的光芒晃动,随即又被繁密的枝叶遮掩下去,沙沙的脚步声,一道道身影背负弓弩刀剑, 或牵着战马漫山遍野穿行而过。
夜空阴云飘远,露出些许月光。
独行的轻骑踩着崎岖的山道过去,促马立在林外崖边,朝着远方的山麓有节奏的摇晃火把,不久,微微火光也在对面山间晃了晃,随后熄灭下去。
那是同样庞大数量的身影无声的穿过山林前行, 先遣的斥候背负弓箭一寸寸搜索, 敏锐的观察可能出现的暗哨,偶尔也有箭矢擦过空气,飞去附近草丛,或枝头,响起重物落地的动静。
黑暗的颜色里,数支契丹军队保持行进的速度沿着斥候探出的路线快速行军,快马奔行过去,冲上更高的山势,随后下马拿着消息交到黑暗里的身影手中。
月色穿过树隙倾泻下来,照在旌旗上,耶律阿保机坐在附近一颗青岩,伸手接过亲卫递来的纸条,看了眼上面的契丹文字,便丢去地上,踏在脚下。
周围契丹将领都未说话, 安静的看着浸在月色里的皇帝。
“陛下,汉人还有沙陀人,可是察觉到了?”
那边,卢文进低声问了一句。月色里的皇帝‘呵呵’轻笑, 高大的身形缓缓站起来,犹如一头猛虎矗立这位投靠契丹的汉人将领面前,粗糙的大掌在他肩头用力拍了拍,错身走去属于他的战马前。
“已经知道了,这批汉人与以往不同,应该是中原梁国精锐。但发现又如何,朕的棋盘上,他们终究只是棋子,大势已成,再如何调动,也是瓮中之鳖,仍朕拿捏。”
“陛下,代价会不会有大,据传回消息,两场溃败,至少有三万死伤。”
“死伤?”
负在身后的手捏紧,耶律阿保机冷笑了两声,望着上方晃动的枝叶,以及枝叶后面明亮的清月,声音威严。
“朕要契丹成为最强壮的国家,让我们的子民不再像从前那样挨饿受冻,让我们契丹人,高贵于天地间任何的族群,付出的这些代价是值得的。”
这位契丹皇帝顿了顿,捏紧的拳头垂缓缓抬起,张开抚去坐骑的脑袋,他的记忆里,先辈父辈的故事里,契丹的过往有着许许多多的血腥,名为大唐的中原朝廷,曾几何时用着刀枪与他们说话,后来那个国家有了一个女人当皇帝,他们的日子才渐渐好过了一点。
但一个国家怎么能让女人来当家做主?
让一群勇士对一个女皇帝俯首称臣,骄傲的苍狼、飞翔的雄鹰,心里自然是不甘的。这样的故事,耶律阿保机是在帐篷里听了一遍又一遍,如今,曾经辉煌的庞大帝国已经烟消云散,那个广阔的土地上,无数的汉人、沙陀人自相残杀。
对于契丹来说,这是最好的机会,对于耶律阿保机来说,也是最好的机会。
月下安静,周围的将领都没有说话,安静的听着风吹过林间、下方军队行进的脚步声。过得片刻,背对他们的契丹皇帝,收回目光,微微侧过脸来。
“兵锋已起,合围已成,这些日子死伤的勇士们,他们用生命、强健的身体,换来这样的机会,他们是值得的!”
耶律阿保机低声又说了句,顷刻,他目光变得锐利:“将朕命令传去所有行进的兵马!”
皇帝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
“告诉契丹所有勇士,他们的天皇帝已经将猎物准备好了,现在......捕猎的时机到了!”
“是!”
众将齐齐抱拳。
不久之后,携带黄色小旗的令骑飞速下山消失在林间黑暗。
......
风吹过山岗,话语飘去远方,渐渐消弭。远在西南面的原野上,三三两两的斥候出入营寨,有着火把光芒的位置,火光迅速被熄灭,王彦章拖着披风大步出帐,领着亲卫四下巡视。
“熄灭所有火光。”
“全营上下,着甲胄待在帐中,兵器不得离手两寸!”
“不得高声喧哗,不得惊扰同袍!”
得了将令的骑士穿梭各个帐篷间传达命令,相隔另一个营寨的沙陀军营里,同样的命令自李嗣源口中发出,身为将领,察觉到可能遭遇包围、对方夜袭的可能,无论如何,都不敢掉以轻心,哪怕白日厮杀一场精疲力尽,也要所有将士归营,放亮招子。
“会不会小题大做,刘头?”
郭威抱着跟他差不多高的刀子,缩在帐篷里,看着外面一道道飞快过去的同袍身影,“契丹人也打了两场,今天还狼狈退走,死了不少人,胆都快吓破,应该不会来了。”
做为一个小兵,无法佐证自己的疑问,只是试探的说出自己的看法,也有询问刘知远的意思。他话刚一说完,脑袋上顶着的铁盔‘嘭’的拍响,一旁的刘知远收回手,示意他别多嘴。
“去睡觉,契丹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