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敲门声响。
大门打开。
一个头发灰白的苍头探出头来张望,见到钱谦益和汪汝淳两人,正要皱眉询问。
忽然眼睛睁大。
他认出了钱谦益是谁,嘴巴大张,愣了片刻才道:
“钱老爷,你怎么……”
钱谦益和阮大铖都在南京有住所,也曾经来往过。
他自然也见过钱谦益。
钱谦益微微一笑,说道:
“阮旬,给你们小姐通报一声,就说钱牧斋特来拜访。”
阮旬就是这苍头的名字了。
阮旬脸上露出巴结的笑容,连忙说道:
“是,是。”
他知道现在阮大铖遇到的麻烦,大半是和东林党关系弄僵导致的结果。
而钱谦益被不少人视为东林党魁,交游广泛,活动能力强,但又是东林党中相对来说比较随和,容易说话的人。
要是钱谦益能缓解阮大铖和东林党的矛盾,那阮家的日子多少也会好过一些。
在这个阮家被排挤,被视为过街老鼠的当下,钱谦益能主动上门,可以说是主动送上来的救命稻草。
于是阮旬转身,急急就进去通报。
钱谦益和汪汝淳,原本以为他很快就会回来,把他们请进去。
谁料等了又等,却不见人来。
汪汝淳皱眉道:
“这苍头难道是见到牧斋公,过于激动,跑到半路摔倒不起了?”
钱谦益摇头:
“岂有此理,他便是摔倒,这阮宅总有其他仆人。”
两人等得焦躁,过了将近半炷香的时间,总算听见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
那阮旬终于绕过照壁,走了出来。
只见他一脸懊恼,唉声叹气。
“你怎地去了这许久?”钱谦益问道。
“钱老爷,请回吧,我们小姐不见你。”阮旬苦笑道。
“不见?”钱谦益有些愕然。
“是啊,老仆也劝说许久,让她见一见,钱老爷是现在请都请不来的,能屈尊就驾来府上,别说是小姐,就是老爷在,也要恭恭敬敬请进去才是。”
阮旬边说边叹气,似乎连他也对自家小姐的行为感到不可理喻。
“你们小姐为何不见?”汪汝淳皱眉问道。
“咳,小姐说男女有别,父亲不在,她不便于单独见男客。”阮旬撇着嘴唇说道,显然他对阮小姐这说辞,也觉得有些牵强。
“这就怪了,刚才这么多人,她都出门来见了?为何牧斋公登门拜访,反倒扭扭捏捏起来?”汪汝淳有些不满。
他走南闯北,其实也知道大明现在对女子的约束远不如以前那般苛严。
京城女子往往比男子还能应对场面。见官府,打官司女子出面顶着都是常事。
就是南方等地,闺阁小姐读书结社出游,也并不稀罕。
也常有女子男装行走在外的,甚至还有被视为美谈。
他记得此次南行,路上为了解闷,凌濛初讲他收集的各种大明发生的真实故事,就讲过一个“女秀才移花接木”,说四川有个闻蜚娥的小姐,女扮男装考中秀才,还自己在同学里选了个丈夫,被传为美谈。
凌濛初讲得津津有味。
可见如今大明的风气,女子只要有才,与男子见面会谈之类,也不算什么。
阮旬也认同汪汝淳的说法。
“老仆何尝不是这么劝说的。刚才大街上这么多人,小姐反倒出去抛头露面,平常闺门小姐应有的规矩都不管了,现在钱老爷这等贵人亲自登门,或者能居中调停,何必反而迂气起来?”
他是真心觉得小姐的脾气古怪,要是连钱谦益这等影响力重大的人物都得罪了,那阮家可就真的完了。
“那你们小姐是怎么说的?”钱谦益皱眉道。
“她说刚才仆人丫鬟,挡不住这些被挑唆的民众,事急从权,她亲自露面不为越礼。便是圣人来了,也不能指责她。
“现在,钱老爷拜访,便是阮家客人,客有客礼,主有主规,主人家的老爷不在,没有让女儿小姐去接待男客的道理。若是见了,未免招来不好听的风言风语。”
“小姐还说……,还说……”阮旬转述阮丽珍的话,说到这里,却吃吃艾艾起来,似乎觉得下面的话有些不敬。
“还说什么?”汪汝淳忍不住问道。
“你们小姐说什么都尽可转述,我钱牧斋不至于介怀。”钱谦益也催促
“还说钱老爷若不是以客人身份来,是来问罪的,那就请出示公文,若要拘押她,小姐自然也听从。”阮旬苦笑着道。
“你们小姐倒是考虑得周到。”汪汝淳皱眉。
“呵呵,只是未免也多心了点。我算得上她的父执辈了,她是晚辈见我,又何必担心什么流言?”钱谦益捋了一把胡子,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