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与王十三郎在一起的持青幡闲聊日子,感谢梅圃夹院里的那只可能死掉的忠狗,范闲在最危险的时刻,比理论上提前了一刹那,顿住了脚步,恰恰踏在几道剑气包围圈的外侧。
而他的骤然一顿,一落足,引得那几位蕴势已久的高手中某一位,终于控制不住掌中剑意,破空而至,破在空处,落于身前,现出了身形。
一道剑意落到空处,紧接着的数道凌厉剑意,随之而作,虽未晋圆满之境,依然如毒蛇一般,自三个方向向着范闲的身体侵袭了过来。
范闲左畔的太阳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的右眼眨了一下,觉得有些发酸,同时他感觉右边手臂上的汗毛开始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
他感受到了危险,自山谷秦家狙杀,燕小乙神弓箭指后,最近也是最寒冷的一次危险。
五道剑意,除了最先前斩梅一记那人稍弱外,其余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起先只是平静的梅圃黑夜,攸忽间,却凌凌然透出这几道恐怖的剑意,隐隐控住了范闲可能逃遁的几个方向。
正如范闲先前的感慨一般,东夷城这个古怪的鬼地方,真是高手如云,居然就在这样一个普通的黑夜里,居然出现了四位九品!
这样的伏击,实在是让人有些心惊胆颤,然而范闲依然低着头,垂着眼帘,感受着身周三个方向的剑意,未曾动弹一丝一毫。
因为那五柄剑没有动。
……
……
剑意初始凌厉勃发,迅即回复中正平和,但这种中正平和的味道里,偏生夹着一股绝决的气势,就像是几条被激怒了的毒蛇一般,正抬着细长的身躯,微微向后仰着,盯着场间的猎物,时刻准备给予其一次致命地打击。
空气中渐渐响起嘶嘶的声音,就像是某种无形的力量,正在撕裂着空无一物的空间,在空中构成了无数条以剑气凝成的线条,将这梅圃前方的空间,划割成了无数片小小的区格,如果有人敢走入这些区格之中,必然会被这些凌厉剑气割成无数血块。
看似只是阻拦某些人进入王十三郎的居所,但范闲却不这样认为,他感受到了隐而不发的杀气。
而这几柄剑之所以一直蓄势而不发,则是因为范闲最开始那神妙的一落脚。
这一步恰好落在了包围圈的边缘,诱出了斩梅一记,同时让这个准备了许久的剑气阵势有了些许的停滞。
这些埋伏着的剑庐九品剑手,明显不知道来人是谁,但可以从这一步中,看出对方的境界水准,知道自己如果贸然出手,必然会给对方留下丝许机会。
虽然这个漏洞或者机会并不大,但既然是四名九品同时出手,他们就没有想过让来人再活着回去,因为对方不可能是南庆的叶流云或者是那位深不可测的皇帝陛下。
五柄剑中,一柄稍弱地陷入了沉默之中,其余四柄依然隐藏在黑暗里,缓缓地转换着角度,对准了范闲可能逃遁的任何方向。
他们不会先动,因为先动者必有所向,有所向便有所失,而这个失落的缺口,正是范闲想等着利用的地方。
所以范闲也没有动。
然而四名九品强者围杀,实在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景象,强若范闲,也感到了一丝寒冷。他这一世,不知与多少高手对过招,但是同时对付四名九品,却是想也没有想过的事情,他再如何狂妄自大,也不敢奢求自己能够同时战胜四名九品。
虽然这四名九品当中,并没有云之澜,狼桃,海棠朵朵那样的绝顶九品上强者。
范闲双眼盯着脚前的那枝断梅,眼帘微垂,看似平静,但实际上已经被场间无孔不入的剑气,以及无处不在的压力压迫的十分难受,整个人的精神气魄已经被压触到了反弹或崩溃的临界点,身上开始缓缓地向外冒汗。
无数冷汗顺着他的后背滑落下去,额上的汗水却顺着他身体的倾斜角度,向着眉间鼻梁滑下。
一滴汗珠沁入了他的眼睛,有些涩,有些刺,让他眨了眨眼。
而四周的那几名强者,依然没有动,因为他们知道被自己围住的这位高手已经支撑不住,马上便要先动。
……
……
就在范闲落下那一步后,他就清楚,自己已经获得了一个脱身而出的机会,只是不知道王十三郎在夹院中如何,所以他停住了脚步,没有冒险,强行往后突围。
但是他没有想到,埋伏在梅圃夹院外的高手竟是如此厉害,云之澜能够使动的剑庐弟子竟是如此之多,所以他隐入了苦熬之中。
当那滴汗珠进入他的眼睛时,他放弃了进入夹院的想法,闭了双眼,清啸一声,体内浊气一吐而光,大小两个周天狂野地运转起来,凭着体内最精纯的一口霸道真气,猛地向后撞去!
黑夜里,灰尘大作,蓬的一声,范闲便消失了踪影,化作一道风向着后方急速掠去。
如果今天的刺客们换作任何人,只怕都无法在范闲极为霸道的真气运转速度下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就此狂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