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本王走?”单于扭转马首,回头看了一眼丘上的那位胡族女子。
她能够看到无数的怨魂正在那处升腾而起,因为胡歌对某人的信任,因为自己对某人的信任,因为单于对自己的信任,草原上数万将士陷入了庆国铁骑的包围,死伤惨重,断肢离首若腐朽沼泽里的枯木一样铺阵于地面。
这一幕地狱般的沙场景象,纵使是她,也不禁心神摇晃,在那一刻,这位天一道的现任掌门才发现,原来在千军万马之中,一个人的力量,其实真的很渺小,什么也改变不了。
而造成草原上不停动荡的成因,除了红山口一役之外,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则是被苍鹰发现的那四千轻骑兵。一位年青的将领,全盘筹划了此次定州军伏击西胡精锐的战役,并且这位将领极其突兀地战斗打响之际便脱离了红山口战场,以统帅之位,带领着隐于东方侧的四千轻骑,向着王庭的残兵,发起了连绵整整半年的追击。
在那位庆国皇帝陛下的面前,似乎一切的阴谋诡计,都只不过是他棋盘里的杀招的前戏。
与大陆中北方那场莫名其妙的战事相比,发生在庆国西凉路的这次与胡人间的战争,在历史上的影响地位毫无疑问更加深远和重要。这次战争的发端,其实只是庆国京都某间一百多两银子买的小院里,范闲让启年小组发出的那一道道命令。
速必达的双瞳一缩,沉声说道:“东北方有数千轻骑正掩了过来……”他寒声说道:“庆人此次所谋极大,不知是哪位将领,竟然在这场大战之后,还敢另遣强军深入草原,这般冷的天气,难道这些庆人还敢奢望将王庭一网打尽?”
这一场追击在冰雪之中进行,在荒原之上纵驰,不论是追兵还是逃兵,都过着异常残酷的生活,这一次追击终究是将单于速必达打的丧尽了胆魄,怎样也无法与那撒在遥远西方的七千北蛮铁骑联系上。
在草原中的五个月,这支人数只有四千人的轻骑兵一路烧杀劫掠,不知毁了多少胡人部落,用铁血般的手段和纪律,维持着在草原中的艰难追击,待第二年春天他们退回青州城时,四千人也仅仅只剩了八百。
范闲让洪亦青带话给她,这话已经带到了,只是因为西凉与草原间的事情,海棠一时不得脱身,而此时此刻,她必须去京都了。
彻底改变了庆国西方局势,完全打消了草原西胡进犯中原心思的这支铁骑,他们的统帅其实正是这次青州大捷的指挥官。身为一名本应在营帐之中指点江山的高级将领,却悍勇地自主降阶进入草原
单于速必达没有回身再去看那道烟尘一眼,一声厉喝,带领着属下的残兵剩将,向着草原深处进发,他相信只要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乡,那些在身后像狼崽子一样扑过来的庆国轻骑兵,对自己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而在草原西方,只听命于松芝仙令王女的那一万北蛮铁骑还有七千人活着,正在等待着自己。
正是因为有这些命令,胡歌带领着左贤王的旧属,假意向西凉路发动攻势,而单于速必达鹰隼般的双眼,却瞧出了胡歌与监察院范闲之间的关系,借势而发,不料所有的这一切,却都在定州军方的意料之中。
话虽如此说,但单于心底也极为震惊于庆军的强悍,以及所表现出来的毁灭一切的决心,此时湖泊周边虽然还有数千草原儿郎,然而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正是疲乏低沉之际,再和那蓄势已久的四千轻骑正面冲锋,胜负不问而知。
走过冬天,走过春天,走过风雪与长草,这一次令人瞠目结舌的追击行动,一共维持了五个月,当单于王庭最后仅存的实力,终于联系到了海棠朵朵留在草原上的最后七千铁骑后,庆国那些支勇敢而壮烈的轻骑兵,终于撤出了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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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南庆。”海棠朵朵微低着头,双眼一直没有离开红山口的方向,面色恬静,而声音里却流露出一丝自责与反省。
红山口的那一张大网,不知道收割了多少胡人的性命,经此一役,左贤王部全丧,王庭及右贤王部损伤惨重,威信全失,草原上各部族开始蠢蠢欲动,单于速必达在那位叫松芝仙令的王女,在北齐天一道帮助下初始萌芽的建国雄心,就此破碎,数十年内,草原上一片混乱,再也无法出现一统的契机。
速必达心里恶毒地骂了一声庆人卑鄙,竟是不给自己丝毫休息的机会,但身为王者,哪里敢放任自己愤怒的情绪冲毁理智,在第一时间内,已经向山坡下方的部属们发出了警告,顿时湖泊四周的王庭勇士们顿时行动了起来,动作速度极快,完全看不出先前的伤损和低落的情绪。
苍鹰终于降落了下来,落到了速必达冷漠伸出的手臂上,天寒地冻,这畜生在冷云里飞了片刻,便冻的瑟瑟发抖,身体上的毛羽颜色显得格外黯淡。
此一役,大败西胡,影响深远,史称青州大捷。
“我要一个说法,如果不能,我总得给你,以及给这些死去的人们一个说法。”海棠说完这句话,轻夹马腹,化作一道轻烟,驰下山丘,向着与日头相反的方向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