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热心市民的有私支持下,万历十七年九月,赖在京里一拖再拖不肯就藩的的潞王终于之国了。
当日,每年只在元旦大朝露面一次的万历皇帝,也破天荒的御皇极门亲送自己的小弟弟。
潞王跪地面辞,万历降座临陛,兄弟相对垂泪。因为大明祖制,藩王之国后,除非要迎他回来继位,否则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能再回京了。
想到此生再无相见之期,这对兄弟终于忍不住抱头痛哭。
最后一直目送潞王出了午门,万历依然不肯收回视线。群臣多感动者,比如赵二爷就两眼通红。
然而皇帝对小弟弟溺爱的结果就是,潞王离京时,足足动用了九千两百五十艘船只装运财宝家私,随行王府官员二十七人,校尉六百余,军士两千人。使用各项役夫共三万两千九百人,另有马匹千余。此外还有上万宫娥、仆妇和宦官。
为了完成这样庞大的系统工程,朝廷早几个月就忙活开了。命沿途州县每十丁派夫一名,其余九丁帮贴工时。以一月为期,连本身共银八钱。再加上人吃马嚼,仅这一块就又是四十万两的费用。
沿途北直、河南各府县官员还均需举行盛大的迎送仪式,这又是一场浩劫。
地方上连年大旱,百姓早就过不下去,听闻又有藩王要来,吓得举家逃亡。哪怕移民办已经没了名额,他们也要先逃到南方去再说。
官府也是苦不堪言,保定巡抚宋仕上疏奏请曰:‘潞王之国,经由河间、大名二府,费用浩大。连岁荒役,委难措处,乞于天津仓动支米一万七千石、临清仓动支米一万一千石。’
其余沿途州县也纷纷效仿,要求朝廷报销。好在要的是粮食,户部全都捏着鼻子同意了。
其实北直的官府怎么都好说,毕竟是一次性支出,河南布政司就惨了。因为按照太祖皇帝‘坐收坐支’的奇葩规定,潞王既然封在河南,那他的岁禄便要由河南一省支付了。
而且河南已经有七支藩王,五万多宗室了。光这些猪的俸禄加起来,就已经超过河南全省收入的两倍。现在又多一位,而且皇帝最爱的小弟弟,还不能拖欠糊弄,这不要了河南老乡的亲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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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阁,赵守正和他儿子一个动作,手拿着水烟袋,背靠着太师椅,闭目听王家屏给他念河南巡抚周世选的奏章。
他倒不是摆谱,而是这阵子张罗潞王就藩的事情,可把赵首辅给累惨了。到这会儿还两眼上火,看东西重影,只能让手下念给自己听。
说起来,这位王阁老也不是新人了。他万历十二年就入阁了,但万历十四年回家丁忧去了。
今年服阙起复,回到内阁已经三个月了。然而入京三月‘未获一瞻天表’,气得他愤愤上疏质问万历:
‘未有朝夕顾问之臣,而可三月不面见者也!’
不愧是老西儿,醋劲儿就是大。
不过王家屏虽然按例只能位居末辅,但他跟赵守正是同年,和刘东星是同乡,与次辅申时行、许国也都是翰林院的老友了,倒也能和睦相处,不至于醋海生波。
“……河南一省实不堪重负久矣,奏请恩准将景王遗下庄田、房课、盐店、河泊等所留省,由有司征解,以供支付潞王俸禄,似可稍减民累……”
听他念完之后,赵守正睁开眼,对眼前的一到两个王家屏苦笑道:
“这不是做梦吗?潞王早就惦记上景王的遗产了。他去年是不是就上疏讨要过吧?”
“对。”坐在大案另一端的许国点点头道:“去年八月就奏请过,当时皇上直接批的红,‘庄田准给,丈勘立界,以便永远遵守。再查相应地土,不妨数外加给,副朕友爱同气至意。’”
能当上大学士的,哪个不是博闻强记,过目不忘……赵守正除外。
“好一个友爱同气。”刘东星哼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米醋道:“陛下只知道友爱手足,兄弟同气,却从不体恤百姓。难道天下百姓不是他子民吗?!”
“是,但亲疏有别。”申时行淡淡道:“所以去岁年底,潞王又请赐湖广田地两万顷,以填河南田不足额,陛下又准了。”
“说实话,潞王这是人之常情嘛。”王家屏幽幽道:“换了我有这么个有求必应的兄长,也会在这种时候拼命多求多占的。”
“什么人之常情,根本就是贪心不足!”许国愤慨道:“前前后后讨要了几万顷的地,他吃得过来吗!”
“得为子孙谋嘛,等过去两代,皇上理都不理了就。”申时行淡淡道。
“还子孙呢!再这么搞下去,还能不能坚持两代都难说!”刘东星哼一声道。
“山西河南每年留存米两百五十万石,而两省宗室年禄已达七百万石!省里付不起,京里不想管,就只能任由宗室抢占民田,不交税赋!”
“其余只要有藩王的省,情况都好不到哪去!这已经不是什么远虑,而是迫在眉睫的亡国近忧了!”
阁臣们都默默点头,任谁站在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