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一隅,文普县。
天尚未亮,巡夜的更夫走过黑暗的长街,一些零散的身影,也在这样寂静的街头活动起来了。
挂着小小的、橘黄的灯笼,推着小车穿过街巷的,是一些衣着破旧、朴素的妇人,她们的身影大多岣嵝,有的打着赤脚,踩过了凌晨泛着污水的街道。这些妇人各有自己的路径,她们在熟悉的屋檐下或是道路边停留,于约定好的、不起眼的角落提起一个个的木桶,挂上小车后,便继续推车启程。
这些在天未亮时第一批起来的,是小城之中的夜香妇。
古旧的城镇并没有给粪便排放的下水系统,倒夜香是个人们忌讳多谈的贱业,但老实说,收入倒并不算少,一些家境贫寒或是守寡的女子走投无路时出来操持这件事情,也能赚取足够自己乃至家人生存的钱物,在部分地方,夜香妇承揽业务也有固定的“势力范围”,有时候甚至会因为争夺客源引发矛盾。
但在天明之前的此刻,推着小车收集夜香桶的女人们大多安静,她们在昏暗的城池中照着预定的路线走过一遍,随后朝着城市南门外一处破旧的院落中陆续聚集。
一名戴着斗笠的男人会一桶一桶地收走她们运来的夜香,并给予铜钱作为报酬。
粪便是不雅之物,但在过去,亦有人集中揽收,但自华夏军过来之后,由于过去收夜香的人被吓跑,这边的业务便由华夏军的人接手过来——虽然闹不清家大业大的华夏军为何要接手这种事,但持续一段时间之后,收卖夜香的妇人们也大都知道这边成了“公家”的产业,甚至于收夜香的这人,似乎也是华夏军的成员。
华夏军收夜香,比之过去无赖泼皮们收夜香,其实又要好一些,他们对于夜香妇没有太多的刁难,给钱清楚又爽快——过去并不是这样的,收夜香的多是妇人,买夜香的则大都有着下三滥的泼皮背景,夜香妇的“资格”、“势力范围”他们往往也有插手,偶尔看人不顺眼,给钱时便诸多克扣、刁难,有时候看见姿色尚可的小寡妇,还会调戏一番。屎匪屎霸这种事,说来荒唐、听来可笑,却也是社会底层切切实实发生着的事情。
华夏军来后,这些事情便没有了。过去似乎是华夏军在这里负责收粪的人看不上这一块的利益,无心插手这些事,到得最近两个月,随着这处夜香站换了一名新的管理人,竟连着破旧的院子,都渐渐变得有条理了起来。
各种物品的拜访井然有序,夜香妇们凌晨过来时,闻着周围的环境竟也没有平时那般臭了。这名新来的华夏军成员加固了院子一侧支起巨大粪桶的架子,每天还会用水冲洗一番道路,妇人们倒夜香不用像平时那般吃力,偶尔的他还会帮助妇人们倾倒夜香桶,虽然并不熟练,但看起来性情却算得上随和,不难说话。
一两个月的时间里,夜香妇中性情老练的便很快地跟对方搭起话来,询问一番对方的来历啊、是不是正式的华夏军成员啊、华夏军的老爷们为何要收粪啊……等等问题,这名叫汤敏杰的中年男人便也并不忌讳地做出了解答,他原是北方人,自然不是华夏军的正式成员,至于为何要收粪,乃是华夏军在附近的小叶村那边建了个农庄,需要囤积粪便研究肥地之类的事情,他便拿了工钱,过来打杂。
“哦……”夜香妇们便也听懂了这些事,点一点头:“那……你先前那个管事的,应该是你们华夏军的正式工……我就说,他原是不会多做的……”
相对而言,过去夜香站的那位“正式工”,并没有全心奉献于这个岗位的热情,“公家人”态度倨傲,即便是过去与粪匪粪霸打多交道的妇人们也有些害怕,没有过多少的交流。此时来了个“临时工”,双方的地位相近,话语倒是更多了些,这临时工时不时的也会问及她们这些年来的生活与经历,一些年老的妇人便在哈哈大笑中说起生活上的事情。
倒夜香的工作虽不光彩,但习惯之后,生活倒也算不得太过窘迫。或者也可以说,这年月里,窘迫原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这些妇人凌晨收夜香大多沉默,到得这夜香站,见有人好奇,说起一些生活上的事情倒快意起来,凌晨的夜香站里,偶尔竟也能听到妇人们的笑声。
待到在夜香站倾倒完粪便,推着小车的夜香妇们便会去到附近小河的支流中清洗夜香桶——这也是夜香工作的一部分,将夜香桶清洗干净些,往往也会得到主人家的加分。一些妇人们在河边延续着话题,偶尔提及夜香站的这位“临时工”。
“年龄上看不太准……”
“三十……四十多吧?”
“说话老练啊,见过世面的人……”
“人挺好……”
“身体好像不咋样……”
“嗯,看他咳嗽,有次差点喘不上气,香桶掉他身上……”
“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不是痨病鬼,你看他没有一直咳……”
“吃公家饭呢……”
“看他做事……我看将来说不定能转正……”
“我看着也不错……你们说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