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对匈奴确实是特殊照顾,藩属小邦要挤在槀街的蛮夷邸,汉武帝时修筑的单于邸则独立于城中,地方宽敞不说,庭院里还允许左贤王呼韩邪的从属们搭毡帐。
不管室内多么华丽奢侈,呼韩邪还是住不惯砖木搭建的屋子,觉得浑身不自在,只有睡在毡帐里,闻着熟悉的老山羊味才能安眠。
但好觉没睡几天,随着单于赠汉天子的礼物被查出问题,单于邸也被执金吾给围住了,忐忑不安数日后,典属国丞吴宗年才登门拜访,告诉呼韩邪,他摊上大事了!
听完吴宗年的对匈奴诅祝马裘,欲谋害皇帝的指控后,呼韩邪张大的嘴久久没合拢,过去匈奴是曾干过类似的事,但这回一心求和,他特地叮嘱准备礼物的人,万不可如此。
但呼韩邪矢口否认也没用,证据确凿,吴宗年一拍手,郎卫便将呼韩邪及从属尽数拿下,押送到廷尉诏狱中一日游。让这些匈奴人在冷冰冰的牢狱里冻饿一宿后,吴宗年才再来拜访,这次话音一转,告诉了呼韩邪一桩喜事。
“陛下与群臣皆以为,此事非左贤王所为,而是单于或左谷蠡王欲陷害大王,故意为之!”
也就是头曼想让月氏帮他除去冒顿的旧事,呼韩邪缄默不言,他虽与郅支争斗,但还没到欲置对方于死地的程度,至于他的父亲虚闾权渠单于,一向很疼爱自己啊,母亲还做了大阏氏,和头曼、冒顿之事全然不同。
虽然有疑,但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呼韩邪了,大汉不比月氏,别说长安,他连这牢狱都逃不出去。想到在回中宫时任弘的话,不由惊惧,他如今成了被汉人捕获的猎物,若不合作,立刻便会被割断脖子斩了头颅挂到未央北阙上。
呼韩邪只能假意愤怒,对吴宗年的要求无不应允,包括口述一份书信,劝说大单于入汉与天子会晤,澄清误会,并附上了自己的信物:一对精美的黄金刺猬饰件。
如此才被释放,重新回到了单于邸,接下来,还有很长一段软禁生活在等着呼韩邪。
而被吴宗年交给大司马卫将军的那份书信上,开头的署名却是……
“汉匈奴左贤王稽侯珊!”
……
“稽侯珊降汉了!”
左谷蠡王郅支听完译者所读国书后,一口咬着开头的“汉匈奴左贤王”不放,呼韩邪以为自家兄弟不至于想让自己死,却是错估了郅支。
虚闾权渠大单于把玩着信中附带的信物,这是两枚黄金刺猬,呈圆雕式中空,用金片锤揲或模压成立体的刺猬形状,椭圆形的身上均布满图案化的月牙形花纹,周边有用于缝缀的小孔,乃是毡衣上的缀饰。
匈奴人衣着简单,不像汉人那么花哨,贵族便只能靠金饰来体现地位,这两枚金刺猬本是呼韩邪的母亲大阏氏,在他南下时亲自缝缀在衣襟处的。
虚闾权渠既心疼爱子受困于汉,又恼怒于信中内容,呼韩邪竟然替汉皇帝一起劝自己南下入朝,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现在是二月份,草原上冰雪开始渐渐消融,青草冒出尖儿来,二十四长也各自回领地去了,从各地不断传来令人忧心的消息:书信北上的同时,汉人还在边境频繁调动军队。
张掖居延、云中、五原、朔方,甚至是西边的北庭,都观察到不寻常的大军聚集,看来汉人一边继续遣使欲诱单于南下,一面也做好战争的准备。
争吵声充斥着单于金帐,以郅支为首的主战派,已经占据了上风,认为不论受降城之焚还是所谓的祝咒马裘,都是汉人编的,既然他们主动找茬,那匈奴何必惧怕?
“引诱汉军北上,再打一次像东天山、余吾水、燕然山一样的大胜吧!”
过去的历史证明,只要是在匈奴人熟悉的漠北诱敌深入,汉军绝非不可战胜。
主和一派,则只剩下右贤王等寥寥几人了,右贤王屠耆堂迟迟没回右地去,还试图阻止战争的爆发。他的理由是,如今乌孙城郭诸国皆为汉臣妾,匈奴小弟几乎全被抢了,加上任弘主政安西期间,吞并了呼揭,又击走北乌孙乌就屠,切断了匈奴和康居的联系,联康抗汉的计划行不通了。
一旦开战,匈奴将四面受敌,东边的乌桓鲜卑肯定会趁火打劫,而他们右贤王部,更要单独面对乌孙、呼揭、小月氏和北庭汉兵的联军。
单于庭和左地纵深大,可以迁走部民跟汉军琢磨藏,但右部不行啊,再退就到燕然山了。
正争执时,老迈的郝宿王刑未央匆匆入内,向单于禀报了一件紧急事态。
“左地西嗕王,带着数千人驱畜产南下,欲降汉!”
……
二月中旬,正对左贤王部的汉云中郡,太守张千秋——张安世那年轻多才却病怏怏的长子,也被边塞侯官告知了西嗕王南下降汉之事。
张千秋颔首:“看来五原属国都尉派去的说客立功了。”
西嗕乃是匈奴与乌桓之间的部落,其祖先乃是河西羌部,被匈奴迁到了东方抵御乌桓,在匈奴强盛时,西嗕还能跟着单于去乌桓地盘上收皮布税,如今匈奴已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