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直襟短褂,头戴一个绩巾,粗手大脚,满脸大胡子的郑裕从一艘小船之上跳了下来,大步走向海滩边上,一个正在夕阳余晖之下烧烤着什么东西的人走去。
单看外貌,你很难将这个家伙与闽地最大海商,也算是首富的郑氏当家人联系起来。
走到这人身边,郑裕先是恭敬地叉手行了一礼,然后才略有些抱谨地自选了一块较为光滑的石头坐了下来。
“来了?尝尝!”坐在哪里的人,大刺刺地并没有还礼,只是将手里正烤着的一条鱼递到了郑裕手中。鱼儿烤得金黄,哧啦啦地往外冒着油,因为洒了不少的香料,此刻热气一逼,香味便直冲鼻端。
而在他面前的一块薄石板之上,还烤着诸如一些海虾海蟹八爪鱼之类的东西,那人很专注地不时往上面抹上一层油,再洒上一些香料。
郑裕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鱼,咀嚼了几口吞了下去,“高公好手艺!这是郑某吃得最好的烤鱼了。”
高象升哈的一声笑:“你这马屁拍的,一点儿也不高明,比起你自家的厨子,我的手艺,算个屁啊!”
“重要的是这鱼是高公您烤的。”郑裕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拍马屁,“所以再好的厨子自然也是比不得的了。”
高象升抬头看着对主方,不置可否地一笑,从石板上拎起一支红彤彤的大螃蟹,撕下一条大钳,也不剥壳,就这样放在嘴里咀嚼着。
郑裕被高象升看得头皮有些发麻。
“郑裕,这些年来,我对你们还算是不错的吧?”吐出了嘴里的壳,高象升淡淡地问道。
“高公大恩,如果不是高公的面子,我们闽地数家海商,早就死透了。”郑裕赶紧道。
闽地的海贸,或者也可以说是海盗,在以前是相当猖獗的,在李泽刚刚崛起,金满堂的远航船队开始开辟海外航线的时候,与他们的冲突是激烈而又残酷的。
双方在海上,只要一碰上,便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胜者,获是对方所有的船只与货物,输了的,便只能被丢进大海里去喂鱼了。
这样的争斗持续了数年,随着时间的推移,北唐的海上部队愈来愈强,特别是在潘沫堂潘钩子归顺了大唐之后,海上的这些战斗便彻底逆转。
闽地海商被打得丧魂落魄,几乎不敢出海。
即便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出去,也只能一次性地派出二三艘船只偷偷摸摸地出去,竭力地避开北唐的势力范围。
但他们避开的地方,都是多年以来开辟出来的成熟的航线,远离这些航线,便意味着不可知的风险以及更加高昂的成本。
赚大钱已经成了梦想,能不亏本而勉强地活下来,便已经是上上大吉了。
可是这样的日子,也没有持续多久。
北唐在海外的势力愈来愈强,他们的势力已经上了岸,开始与那些番夷之人勾结了起来,彻底垄断了海外市场,像郑裕这些游离在北唐之外的海商,便完全没有了活路。
因为你即便好不容易将货拖到了地头,却会发现没有人来买货,根本就不容许你进入当地的市场。而在你穷困潦倒无以为继的时候,北唐的人便会找上门来,用一个极低的价格,将他们经历九死一生才运到地头的货物收购下来。
每一趟都是亏本的。
郑裕这些人很长一段时间,都几乎是在免费地给北唐人当搬运工。
海上,彻底没有了这些人的活路。
生活逼得这些人不得不开始准备彻底放弃海上生涯而转到陆上另谋出路。可是事情又哪有这么容易呢,闽地,七山两水一分田,想在陆上谋生活更不容易,而且这些有限的资源,又都是有主之物,他们这些在海上讨生活的人,现在想到陆地之上来分一杯羹,必然要触动原本的那些利益圈子,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得手呢?
哪里都是有争斗的。
也就是郑裕这些人自觉走投无路的时候,高象升找上了他们这些人。
从那以后,郑裕他们才又勉强地活了下来。
因为高象升给了他们一定的出海经营的配额。每年,北唐允许郑裕这些人能有一部分的船只出海,抵达了目的地,也不会再有强买强卖的现象发生。
但这些份额,也就能保证他们不死不活地勉强坚持着。
从那以后,每当郑裕他们为高象升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之后,接下来就会多分得一点点配额作为奖赏。
经年累月下来,郑裕这些人,很清楚自己已经与北唐勾连成一体了。
其实于他们而言,也恨不得马上名正言顺地归于北唐,这样他们又可以正大光明地行走于海上了。
在他们势弱的这些年里,北唐的新晋海商们,所赚的钱,足以让所有人都眼红。每当郑裕行走在海上,看到遮天蔽日的北唐船队满载着货物驶向远方的时候,都嗟叹不已。与他们相比,现在闽地的海商,活脱脱的就像是一群叫花子。
高象升打开了蟹壳,直接用手指掏摸着里面的蟹黄,津津有味地吃着,直到把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