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论赞刃听到这话,忙不迭闭上了嘴巴,但仍过了好一会儿,情绪才稍作平复,与三兄一起将钦陵搀扶回堂中坐定。
勃论赞刃入邸不久,赞婆很快便阔步迎了上来,疲惫的脸上难掩喜色,入前便抬起两手保住自家兄弟两臂,并不无期待的开口问道:“赞普既然放你归部,此行是否……”
“赞普是不愿出兵来救,还是提出的条件太过苛刻?”
然而等到勃论赞刃讲完,赞婆便又开口低声道:“今次唐军来攻,不独海东一路,其安西之军并突骑施等诸奴部,正循此道而来……”
“阿兄,你小心身体!”
赞婆听到这话后,神情先是僵了一僵,喉结翕动着半晌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惨然一笑,低头叹息道:“城中局势败坏至此,我确是难辞其咎……但、但眼下并不是兄弟争闹的时刻,若五弟真觉得我、我已经不可信,大可抽刀劈来,我绝不躲避!”
兄弟们分席坐定后,钦陵才又一脸平静的望着勃论赞刃说道。
此番大唐举国用兵,势要收复青海,当然不会留下这么大的包围漏洞、让噶尔家可以跳出战场逃生。
“父子继力,几经危难、营造出这一份家业,却被你大作败坏,你难道无罪?就算我真抽刀杀你,又有何不可!”
“你要杀谁?我还没死,家中几时轮得到你们争夺较量!”
众人听到勃论赞刃这么说,仍是不肯散去,还待据理力争,但勃论赞刃已经下令护卫们将人群驱散,而自己也策马行入了邸中。
听到自家兄弟的斥问,赞婆一时间也是一脸的难色,只是刚一开口,却又被勃论赞刃打断。
勃论赞刃所提出的这一思路,也并非无的放矢、凭空想象。因为早年吐谷浑第一次被前隋灭国时,其王慕容伏允便是遵循这一条路线逃亡,并在沿途笼络诸多生羌部族,趁着隋末天下大论之际再次复国。
人教你们作如此妖言惑众?大论安居邸中,兄弟各领事务,尽心尽力保全宗族,竟受如此险恶指摘!统统散开,否则俱受刑问!”
“这、这……阿兄、阿兄他……”
听到赞婆这么说,勃论赞刃更加的恼怒,甚至手掌都握住了佩刀刀柄:“可眼下大计是要如何图存,却非论罪自残!若杀了你便能挽回局势,我绝不手软!”
听到勃论赞刃如此悲哭,赞婆脸上的失意也顿时收敛起来,快步上前要扶起勃论赞刃,却被这少弟一把抱住,同时勃论赞刃更加的悲声大作:“三兄,你不要怪我……你兄弟无能,无力请来援助,盼我家还能有维持之力,归来却见一派凄惨……我、我是真不知……”
勃论赞刃抬头望着兄长,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道:“国中已经难作指望,但详情我并不想多说……阿兄,咱们走罢,离开伏俟城、离开海西!归行一路,我已经想了许多,海西既然已经不可守,又何必苦守此境、合家埋骨此中?咱们放弃伏俟城,西并萨毗,绕羌塘游走,就算唐军势强,也难涉远来攻,待其大军退去,仍有归来之时啊……”
这一条西逃路线虽然环境恶劣、艰苦有加,但在国中并无援兵可以依靠的情况下,却能够暂时避开唐军锋芒,保全有生力量。而且早年吐蕃入寇西域,与大唐争夺四镇的时候,正是遵循这一条路线,可以说是颇有行军基础。
不同于赞婆的热情,勃论赞刃神情却显得有些冷淡,他身体微微一晃避开了兄长的拥抱,眉头微皱着沉声说道:“我此行如何暂且不说,如今城中局面为何如此?我离开时,城池内外尚聚众十万有余,可现在呢?不说城外如何荒凉,就连城中邸外都被闲人围堵闹事!”
“阿兄情况如何,不需你来道我!我只问你,既然阿兄将城务托付给你,为何你却纵容破败至斯?莫非真如城中流言所指,你是笃意归唐,已经不顾族人们的生死祸福?”
勃论赞刃听到这话,先是一愣
“五弟总算回来了!我真担心国中会对你刁难加害……”
赞婆这会儿也不再埋怨兄弟恶声,只是紧紧抱住这少弟,但还未及发声,耳边又听到兄长斥声:“收声!哭丧还怕没有时间?眼下我兄弟仍在,何惧危难!”
勃论赞刃见兄长行出,忙不迭快步走上去,方待抬手搀扶,却被钦陵一把推开,并沉声喝道:“去向你三兄道歉!外人如何诬蔑,都可置若罔闻,但唯我兄弟,决不可言刀诛心!天下人都可负我悖我,但唯我手足、不可自残!”
眼见钦陵脸色苍白的使怒厉斥,勃论赞刃忙不迭跪在兄长面前,埋首于两臂之间、许久没有声息,片刻后却突然悲声呜咽起来:“阿兄,你罚我罢……我、我迁怒三兄,并不是、并不是对三兄怀恨,我是恨自己无能,恨我……往年家业全凭兄长维持,唯今存亡之际,我却、我却无力帮助阿兄……”
勃论赞刃讲到这里,已是声色俱厉,望向赞婆的眼神中怒火吞吐,让人寒心。
正在这时候,远处堂外陡地响起一声怒喝,一身素袍的钦陵在仆员搀扶下行走出来,一脸怒色的指着勃论赞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