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轰鸣声中,蕃军设置在赤水上游、多日以来苦苦维持的堤坝终于坍塌,蓄势已久的河水顿时如猛兽一般奔泻而出,那翻滚的巨浪拍打在岩壁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一时间此方天地仿佛充斥着灭世之威能。
这时候,唐军在堤坝另一侧连日以来所修建的泄洪工事便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汹涌的河水居高泄下,若是没有充分的导流与势能的疏散,必然会向四野泛滥横流,将牛心堆下的平野化作泽国。
不过现在,加宽加深的赤水河道容量大增,河道两侧分流出来的蓄洪沟渠又很好的分导出河水所蕴含的澎湃势能。虽然也有一部分流水蔓延出了河沟,但势头已经不像最初那样猛烈,没有对平野上的唐军大营形成任何的冲击。
河水还在肆无忌惮的向下奔淌,而唐军将士们则如另一股洪流一般逆势而上,很快便完全占据了牛心堆蕃营。太阳还没有完全移至中空,郭知运已经站上了远望多日的牛心堆坡顶。
“可惜了……”
郭知运深吸了一口坡顶饱蕴水汽的空气,有些惋惜的叹息一声。
随着水流的涌动,牛心堆比较低缓的坡度也有一部分被不受控制的河水所淹没,彼处还有一部分没有来得及拆除的营帐与来不及撤离的蕃军役卒也都被洪水吞没,水面上还有一些抱紧浮木的蕃卒正在仓皇的喊叫求救。
而在牛心堆的正西侧山道之间,战斗仍在进行着,被唐军拦截下来的一些蕃卒仍想拼命冲出一条逃生之路。但有更多的蕃卒则直接丢弃武器,跪地乞降。
连日来的僵持对峙,唐军终于瓦解破除了蕃军截断水流的困阻之计,但郭知运仍然有些不满意。因为蕃军崩溃的实在太迅速,让他一系列的构计布置没有收到最大的效果。
随着唐军攻克周边各处堡垒据点,将牛心堆给彻底孤立起来,其实接下来唐军主要目的已经不再是冲破蕃军的牛心堆据点,而是要吸引更多的蕃军投入到这一个注定要失败的据点中来。
可是蕃军只进行了一轮的增兵,在尝试强攻狼绝山口未果之后,居然便开始放弃牛心堆进行撤离,这不免让郭知运的计划所达成的效果大打折扣。
“是不是我军表现过于勇猛,让蕃军太过胆寒,才提前撤离?”
郭知运忍不住喃喃自语的检讨着,按照蕃军对牛心堆与赤水源的人力投入来看,他们是将这一困阻之计当作一个重要的战术在执行着,应该不会这么快便放弃这一战术的执行。
而且从接下来牛心堆蕃军撤离的过程看来,全无条理、一片混乱,根本不是有计划、有组织的撤离。这也同样有些诡异,因为唐军根本没有对牛心堆发动进攻,没有进行正面的军势压迫,按理来说,蕃军不至于连这样的承受力都没有。
郭知运这里还在检讨己方将士们太过勇猛、不懂收敛,以至于蕃军过早的崩溃、让战果不如预期,提前冲上牛心堆并夺取烽堡的唐军将士们则已经将烽堡内人事肃清,前来进行奏报。
抛开烽堡内缴获的图籍、器械等物不谈,在那些俘获的蕃军将士当中,有一名俘虏颇为引人注意。那人年纪不大,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但又不像是战斗中负伤的模样,身上的衣袍虽然略显凌乱,但仍不失光鲜的本色。
但这还不是那名俘虏最引人注意的地方,其他俘虏要么垂头丧气、要么战战兢兢,但这个瘸子则不然,虽然脸上也有惊恐之色,但在押送途中却是不断的左右张望,且嘴里喋喋不休,试图要与押送他们的唐军将士进行交流。
唐蕃之间虽然为敌多年,但大部分的蕃人还是不通唐语,能够用唐人语言进行交流的基本上在蕃国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郭知运看到这一幕,招手示意将这名俘虏押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那名蕃人俘虏已经忍不住眸光一亮,一个箭步便匍匐在郭知运足前并大声道:“将军一定是唐国的高官!敬告将军,我是吾国王室亲贵,是牛心堆大军将主,请将军不要将我与那些卑贱下卒拘禁一处……”
对峙多日,郭知运对牛心堆上蕃军人事也略有了解,听到这俘虏的喊话,不免便有些狐疑的发问道:“你就是韦东功?”
俘虏闻言后先是愣了一愣,继而便忙不迭摇头道:“不、不,我怎么会是韦氏的狐犬!我不是、我名芒保,是没庐氏……还、还有,此前抗拒大唐天军,皆是韦氏子作孽,我没有攻害唐军、我只是……”
这家伙也算机灵,担心唐将或会因此前的战斗损伤而迁怒他,忙不迭坦白自己的身份,并将自己与韦东功的矛盾与夺权一事稍作讲述:“我与韦氏子有仇,他恨我夺他权柄,煽动营中将卒不遵我命。如果、如果不是我将韦氏子逐走,那些贼将又因我残疾轻视、弃我,将军也难这样轻易攻入大营……”
眼下为了求活保命,这没庐芒保也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草包本质,以示自己有资敌之功。
这人语调急促,唐语蕃言掺杂着乱七八糟,郭知运好不容易才听懂大概,这才明白事态演变至此的一个缘由,一时间不免又是好奇、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