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旨意明发各省,第一个做出反应的就是胡雪岩。他现在已经是富甲天下的一方豪强,除了阜康钱庄之外,得前后几任两江总督的助力,阜康纱织厂所生产的生丝、熟丝行销海外,虽然对日作战开始之后,这一部分生意受到一些影响,但所关不大,来自欧洲各国和美国的订单就已经让他的工厂十二个时辰连班运转都忙不过来了。
除了这些实业之外,胡雪岩掌管的还有运输业,这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纱织厂所产的物品需要运输,另外一方面,自从咸丰二年,朝廷开始逐步取消漕运,改为海运之后,从江南北上的漕米经由海途北上,但因为海船的不足,很多物品还是要走漕运旧途,这种情况一直到咸丰七年之后,胡雪岩经由和他往来经商的洋人之手,订购了几艘海船,但这些船并不是作为自己使用,而是一股脑的捐资国家,作为海运之用。
为此,朝廷不吝嘉奖,两江总督桂良甚至亲笔为他题写了'富而求仁';的中堂,悬挂于胡氏宅邸的正堂上。他的这种捐资报国的行为在亲族和同行的眼中简直就是'败家';到了极致,但后来,人们才从中意识到家主有先见之明。
在中英两国战事之后,胡雪岩的生意越做越大,皇帝曾经听人说起过胡某人的报国之忱,感动之余,又特别降旨:胡雪岩和他的阜康号,专营两江所辖数省海运专务。只是这一句话,胡雪岩就成为了大清天字第一号的大商铺。自然的,为了求得皇帝这一句话,胡某人通过王有龄之手转交到肃顺府中的银子,就不下五十万两之多!
但在胡雪岩看来,要求大富贵之先,这种花用是必不可少的,而事实证明,他的投入是正确的,十余年来,胡雪岩家财万贯,富可敌国,而他更能人所不能的是,即便如此富贵,却从来不曾忘记当年浪荡江湖时的贫贱之交,门下能人无数,为家主从旁料理差事。
这一次朝廷诏旨到省,胡雪岩也是第一个得到的消息,"这样说来的话,朝廷运兵船是不够使用了?"
"是,东翁说的不错。据学生听往来两江一带的西洋商人所说,朝廷用兵东瀛,战事很是不利,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兵员不足。"说话的人叫庄由正,字典毅,广州府人,是乾隆四年的状元庄有恭之后,后来因缘际会,到了胡雪岩府中,为他拜做西席,平日课胡氏诸子读书,也为东翁尽筹谋之责。
"海军舰艇虽然威力绝大,但那只是在海战之中,用之运输兵员,无异是缘木求鱼——舰上所载,都是无一可或缺之物,又能够装填得进去多少绿营士兵了?"庄由正微笑着说道,"仅此一端,就可知沈葆桢等全无辅佐之力!"
"怎么呢?"
"皇上不知道,满朝的大臣不知道,他沈葆桢还不知道吗?"庄由正说道,"由此看来,沈某人于皇上用兵之议,怕还是不以为然的居多。否则的话,要是早经请奏皇上,朝廷一定会早谋对策,如何会出现今天这样,兵败数地的窘迫之景?"
"典毅的话中之意,莫不是以为朝廷大臣,于这一次用兵东瀛,是不赞同的?"
"说不赞同有些言过其实了,但并不看好此战,却是肯定的。这些人只怕都在盼着绿营打输几场仗,好进谏皇上,尽早收拾残局呢!"
"那,在你看来,皇上可能看穿此事?"
"之前嘛,还不好说,现在..."庄由正微笑摇头,"圣心高深莫测,我等还是不要妄加揣摩了。"
"对,典毅先生说的是,这种庙堂之事,我等还是不必过多过问的为好。"胡雪岩附和的点点头,"那,先生看来,我将如何?"
"这就得看哪一方于东翁更有利了。"庄由正说道,"大人是盼着仗就这样一天天打下去呢,还是尽早结束?"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自然是希望尽早结束的为好。"胡雪岩说道。
"那是平民百姓心中所想,东翁又如何?"
胡雪岩自知是瞒他不过,把玩着发辫,轻笑起来。胡氏航运从这一次的战事中,可是发了大大的一笔财!旁的不必提,只是从江南各省运输北上、南下的军用物资、器械、帐篷、医药、粮食就顶得上这十余年的进项!
这一席话让胡雪岩下定了决心,也不必多做攀谈,顾而言他,"典毅先生,小犬的学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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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省内的阜康号船业主动贡献用于航运的商船四十支的消息经由浙江巡抚许如章奏上朝廷,皇帝大喜,"这个胡雪岩,倒是有一份孝敬之心呢!"
"是,"肃顺赔笑答说,"胡雪岩自咸丰七年,皇上在江宁城中宠幸召见一次之后,心中久存报效朝廷之心,这一次恰逢机会,该人便第一个踊跃捐助了。"
"好。"皇帝高兴的说道,"朕还是那句话,朝廷功名,不可轻许,但对于胡雪岩这样的好人,亦不妨破一次例,嗯?"他说,"就赏他七品同知吧。也不必到衙门中去,左右也只是用作光宗耀祖的一场名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