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二月二十四日,鸢亭料理终于重新开张纳客了。清军众将自然是第一批来客,鲍超带领百数十人到了鸢亭的门口,这一次情形可大不一样,积雪早已经被清理干净,山路通向的料理店门口铺着红毯,眼见此景,众人也不好纵马疾驰,远远的下了马,徒步上山,花子带着店中女中和歌舞伎并自己的两个姐妹,身着和服在店外迎客,"欲苦拉西马西搭。"
鲁秉礼走在最前面,一步站住,"呦,这位是嫂子吧?"一句话引得众人大笑。
鲍超老脸一红,上前去,挽住花子的手臂,"既然知道是嫂子,就都给老子客气点!谁要是惹得你们嫂子不高兴了,可别我不讲情面。"
花子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猜到是在拿自己开玩笑,当众给鲍超挽住身子,更觉羞涩,用力挣了一下,"别动!"经他一句呵斥,吓得不好再反抗,羞红着脸颊,任由他挽着自己的腰肢。"老庆,这里你是你的地盘,接下来该怎么弄?"
"军门,请到里面,嫂夫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走,我们进去看看。"
进到店内,十六间房中早已经准备下了菊正宗和寿司之类的酒食,打扮的如花似玉的日本女子再次弯腰鞠躬,口中说着欢迎光临的话,"欲苦拉西马西搭。"
鲍超几个如同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面对着满堂的佳肴,竟然不知如何下手,其实不要说如何动嘴,就是连如何落座都不明白,三五十人一时间竟楞在了那里。花子和樱子、里子姐妹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又觉好笑,又觉厌恶。把这些本国传承而下的料理让这些人享用,难免有明珠暗投之憾。
但旁人不懂,庆安却是明白的,微笑着一摆手,"军门,请和卑职这边来。"到了长大的食桌前,有一个手中执刀的日本男子,身上穿着洁白整齐的厨师服,鞠躬行礼,"大人,这叫金枪鱼。是日本料理之基石,是很可以、也是很应该第一口品尝的,不过其中道理极其繁琐,大人军务繁忙,也不必逐一详解了。"说罢,向厨子点点头,用日语说了一句什么。
厨师显见是熟手,手上的动作非常快,切下一块黔黑色的部分,递了过来。二人伸手接过,放进嘴里大嚼。鲍超只觉一阵凉意从舌尖传递,竟然是闻所未闻的的阵阵馨香,含糊的脱口赞了一声,"好!"又回头向花子一笑,伸出了大拇指。
花子点点头,嘴角带笑,却怎么看怎么是讥讽的表情。
庆安咽下食物,说了一声,"GARI。"
连同花子在内都是一呆。这数日以来,庆安虽然在鸢亭布置一切,但轻易也不说话,他的职责也只是为中日两国人担任翻译,从不发表任何意见,在花子看来,此人也和鲍超几个一样,不过是个会说日本话的中国人而已,对于己方的饮食料理,全然不懂,同样是个可以蒙蔽的。但这一句'GERI';却露了底。
原来,金枪鱼是最普遍的鱼生,但厨子所割取的黔黑色是属于次等部分,这并不是厨师有意为之——切鱼生的人叫板前样,客人的生死全在他手中,平时算账也没有一定的规矩,几乎全凭他的喜怒哀乐,通常在结账的时候,他的庖丁尖刀在砧板上划几下,叫出夸大的数字,要是看你不顺眼,就变成天文数字了。
这一次对待这些中国人自然是不敢要价,但暗中使坏却是无可避免,更兼以中国军人根本不懂料理的规矩,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天然的肥羊,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不过其中多出一个庆安,也活该他自找难看了。
GARI是日语,是寿司密用的'姜';的发音。这是要用甜酸姜片来漱口,而在日语中,姜的发音是'SHIYOGA';,而用诸料理,则万万不能发这个音,因为会让对方瞧不起。
听庆安说话,显见的门里人,这一次,花子也不敢小瞧,给那个厨师点点头,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用日语说了几句,"军门,日本人在故意难为我们呢!"庆安微笑着说道。
"哦?"鲍超和身边同僚的的精神全部为从未品尝过的日本料理所吸引,于日本人的鬼把戏也根本一无所知,眼下只有靠庆安指点了,"这话怎么说?"
"来了。"庆安无暇他顾的望着对方端上来的一盘鲍鱼,"这叫鲍鱼,虽然是海中真品,但实际上口味略显发硬,最好吃的部分却是它的肠,叫WATA ,只是看上去绿油油的,很少有人敢生吃罢了。"
说完拈起一块,张大嘴巴放了进去,"大人,也可以试试看,美味无比呢!"
鲍超低头看看,绿油油的一团,简直恶心到了极致,"我说,老庆,这...能吃吗?"
庆安的眼睛在众人脸上扫过,一阵发笑,"这玩意吃起来很好,不过卖相难看,要是不愿意吃也没什么的。我们再尝尝别的就是了。"
虽然饮食小道,但事关颜面,众人又是完全不解其中奥秘,眼下能够依靠的只有他了,因此,平日不大拿庆安当回事的,也忍不住用上了敬语,"庆大人,听人说,日本饮食大都是生食的,是不是?"
"也不一定都是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