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几个儿子的管束最称严厉,每月除了内府支取的月规银子,就只能靠所担差事自有的一点俸禄,虽然从当年载滢的外家给他送上五万两银子之后,皇帝也明白,月规银子数额太少,不够孩子们花用,因此渐次增益的一点,终究还是杯水车薪;而载沚虽然也是阿哥,但论及圣眷,远不及他的二哥和五弟,甚至连老八载淳也比不过,担着一份兵部的闲差,每天无所事事,戋戋鹤俸,也根本不足以让他冲皇子的派头,好在有载滢和载滪时常周济,还能勉强支应;因此,只能靠他途帮衬一番了。
这件事就是和东瀛用兵有关。清军部队七月过海,到八月底的时候,冬衣就要从浙江和两江的织造衙门起运,但在起运之先,载沚动了一点歪脑筋,他奏请皇帝,仿效当年黑龙江前线用兵的旧例,由江苏和浙江的两省织造,奉旨办理五十万件丝绵小袄,估价代办,工款银子由两省藩库代垫,公文则由该衙门咨部之后,在东征军费项下扣还,将来运输起来,这两省都有靠海的码头,也很方便。
这确实是个很好的办法,皇帝以为载沚长进了,还很是夸赞了他几句,随即降旨,着这两省即刻估价报来,得出的结果是每一件丝绵小袄造价在六两四钱四分银子,五十万件就是三百二十二万两整。
这样的数额是朝廷能够担负得起的,于是皇帝大笔一挥,准了奏请的数额,同时命两省织造衙门尽快选择工匠,快速着手,要赶到九月二十日之前,把第一批十五万件装载上船,先送往山形县的鹤冈府,发交兵士。
载沚的这段条陈,则是从两方面下手,首先说,丝绵小袄的造价中便有虚头,旨意刚刚颁下,工款尚未到达两省的织造衙门,二八折的回扣已经进了他的腰包;这还不算,五十万件小袄,若是照旨意而行,自然是每一省二十五万件,但这只是往来文书上的公事,具体操作起来,就要看谁的手伸得长了!
两省织造一个叫连甲,一个叫余堃,都是旗人,其中余堃是接的立山的缺,做江苏织造,连甲却是肃顺保荐的,做浙江织造;这二人的来头虽然都很不小,但载沚利令智昏,一个人的帐都不买,在他想来,自己是皇子,肃顺、立山两个再强也是天家的奴才,这二人尚且如此,余堃、连甲之流何足挂齿?
因此毫不顾忌这二者的能力是否足够,唯财是举,把其中的大头给了余堃,连甲所得,不过十之三四。连甲进京向肃顺哭诉,肃顺大怒,一时间不好发作,只好把他叫来,耳提面命一番,又把他打发了回省到任。
载沚论才华不及几个兄弟远甚,眼里只盯着白花花的银钱,忘记了最重要的一条:江苏织造衙门的能力远不及浙江,这还不必提浙江有一个胡雪岩在,他的阜康号几乎控制了中国超过七成的生熟丝的供应,得了肃顺的指点,连甲到省,即刻把胡雪岩叫来,将老中堂的话逐一拜托。要他尽量卡住运往江苏的生熟丝的数额,囤积居奇,不愁日后不能卖一个好价钱。
等到余堃拿到那么大数额的单子,才发现市面上的生熟丝的数额远远不敷使用, 工期一下子延长,终于造成极为恶劣的结果——这还是东瀛和大清讯息不通,否则,只怕事情早已经败露了!话虽如此,载沚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他知道,这件事一旦走露出去,自己就要大倒其霉!
因此提心吊胆的过了几个月,却是一派水净鹅飞,从没有人追到他的头上,这才逐渐放下心来,故态复萌,不料正赶上门下的豪仆和鲍超街头冲突,惹来了荣禄。
荣禄心中不耻载沚纵仆行凶的举止,但皇子的面子不能不卖,简单问了几句,点点头,向载沚呲牙一笑,"四爷,您看?"
载沚话说得漂亮,"仲华,我这几个奴才不懂事,该打就打,该罚就罚,我这做人主子的,没有二话!总之,今儿的事全凭你一言而决!"
荣禄笑眯眯的落地打千,动作很'边式';,"有四爷这句话就行,"他转身走向鲍超,和他耳语了几句,又转了回来,"误会,鲍军门说了,一切都是误会!请四爷莫怪,至于说该打该罚,四爷太言重了。"
载沚点点头,心中还算满意,当下转身欲走,忽然想起军中冬装一事,又转了回来,"仲华,这几个,可是从东瀛军前奉皇阿玛的旨意回京的吗?"
"正是。为首的一个叫鲍超,字春霆,李少荃李大人回京之后,暂理南路军事。"
"国之勇士啊,可要亲近亲近。"载沚言不对心的说道,"仲华,不如这样,等一会儿你问问他们,可有什么事没有,若是 没有,请到我的贝子府上,我做东,一来亲近;二来,也让我府中这几个不开眼的狗才,给列位壮士席前赔罪,你看可好?"
"怎么不好?四爷赏脸,他们还有个敢不接着的吗?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们年前进京,皇上还不及传见,朝廷典仪所在,不可违旨而行啊。"
"啊,是的,这是要紧的。"载沚点头,"那,就等开衙之后吧,再找个日子,我亲自宴请。"
荣禄一愣,心中不耻载沚,旁人不能过府,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