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应昌得了经略备倭之任命后,受令从京师出发。
因为他得了林延潮告诫,知道朝廷视其资浅任重,颇不放心,。所以他按照林延潮所说的,对于东征调度用命之事,一日三报,总之事事请示天子,内阁。
比如‘乞圣裁’,‘乞钧示’之言都是列于宋应昌的每份公文上,以示自己没有自作主张的意思。
不仅如此,宋应昌还尽量在前往辽东的路上行得迟缓,走到十几日方才拖拖拉拉地抵达山海关。
到了山海关后,宋应昌进行休整甚大有长驻拿此当行辕的意思。
面对宋应昌如此表现,朝廷当然知道他的用意。天子于是下旨催促宋应昌,并让他不用‘事无具细,进行禀告,小事尽管裁断’。同时天子还下旨给各督抚要他们服从宋应昌之命,甚至天子担心重蹈郑洛与魏学曾不和之事,特意将蓟辽总督蹇达召还回京,让他协理京营军政,不过仍兼蓟辽总督的原职。
有了天子这意思,宋应昌方无后顾之忧。
宋应昌是很能知恩图报的人,他知道这一切都多亏了林延潮的出谋划策,以及他在朝中替自己说话。
所以宋应昌连连写信给林延潮,除了保荐于仕廉为赞画外,还请林延潮多推举合适的人才助他一臂之力。
林延潮看了宋应昌的信,他没料到自己被石星排挤出去,却因宋应昌之故还能以这个方式得以介入援朝之事。
对于素来喜欢奖掖提携官员不遗余力的林延潮而言,当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
问题是自己要派谁去?
之前林延潮官位低微,自己弟子门生同党的事很好打理,但随着自己官越来越大,自己的门生弟子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人的地位一高,于是种种私心也来了。
孙承宗就是如此,说起孙承宗就必须说起袁可立。
当初袁可立在任苏州推官时办了申时行家人,林延潮数度要惩诫袁可立,但都被孙承宗劝住,不仅孙承宗自己劝,他还拉了林延潮很多门生一并相劝,如此令林延潮很被动。
不过袁可立还是因此事被远谪,林延潮听说袁可立对此有些怨气,与陶望龄,袁宗道登几位同门写信时提及此事言,我乃朝廷之推官,并非只是恩师的弟子。
此事令林延潮有些生气,袁可立这么说,显然孙承宗没有替自己安抚好。
就在上个月袁可立再度被启用,而且得以出任山东道监察御史。
这不是贬官,反而是升官。
林延潮一问得知原来是沈鲤向陆光祖保荐袁可立的缘故。
因此林延潮更怪责孙承宗。
林延潮也明白自己的不足,他的性子有些急躁,事人不够诚恳,喜用权术,但孙承宗恰恰相反,与同门后辈相处犹如兄长,而且待人以诚,为人又是正直不阿,故而他在林学之中有‘门生长’之称,很有人望。
这些恰好弥补林延潮之短,故而自己一向将孙承宗以衣钵传人视之,故而之前不愿在天子面前露出太过重视的意思。结果天子反而对孙承宗青眼有加,对他可谓一意栽培,甚至越过自己不断提拔,这显然是自己的内部掺沙子,安钉子的手段。
孙承宗得了赏识后,当然是减弱了不少天子对自己的猜疑。但坏处就是,林延潮必须做好打算寻找其他可以传衣钵的人。
第二日林延潮前往王家屏府邸。
这陆光祖得旨入阁,同时暂时兼任吏部尚书,如此权重一时无人可及。
而一入必有一出,王家屏也正式辞去了首辅之职返乡。
辞官后王家屏在京逗留了一个月,林延潮两度上门问候,今日已是第三度。
这时候王府里已经大部分都是收拾妥当了,王家屏失势后,幕僚随从各寻出路,下人已经提前遣散或还乡,府里现在充斥着萧瑟之意。
如此之下林延潮见到了王家屏,与申时行罢相时神色黯淡不同,王家屏精神却是很好。
王家屏与林延潮在自家院落里散步。
王家屏对林延潮道:“吾入京后十几年方才觅得此处大宅,这两年住得十分舒适,今日我回乡了,宗海若是有心大可买下此处,如此安顿家人上朝退衙也是方便些。”
林延潮笑道:“多谢了,小弟家宅虽小,但还不愿搬家。”
王家屏笑了笑道:“吾以为宗海之功名气概,入阁拜相乃迟早之事,现在搬了免得到时匆忙不是很好?”
林延潮笑着摇了摇头。
王家屏道:“我知你谨慎,不再说了。吾为首辅不过半年,之所以去之,外人看来是君不用吾,其实吾也有失当。当初你一再劝我委屈事之,吾初时听了,后来国本事起,被言官一激还是没有忍住。”
“后来我因国本之事辞官,以争而求之,本以为会天下高之,为时论所许,说不准圣上会后悔,百官会挽留,但天子最后所留不过三疏,与普通大臣无二,而百官里这一个月来来去去也就你来送我几次,其他人不过摆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