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渐渐吹散了战场上弥漫的硝烟。
林延潮穿着绯红的官服,内着软甲在重重护卫下行至关隘处时,下马上前巡视战场,但见上面明军将士与倭军的尸体犬牙交错的倒伏着,折断的刀枪残骸处处都是。
陡然经历这一切,林延潮强忍胃中的不适,若非为了保持朝廷大员的形象他差一点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经略大人,是否到一旁歇息?”参将李如梅看出林延潮脸色很难看。
林延潮摆了摆手道:“上千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不论他们是不是倭寇,但这一切也是吾所造成的,不看一眼怎么能行。”
林延潮这一番话,令李如梅等辽东将领不由刮目相看。
一旁的刘黄裳道:“经略大人,你此举乃救下了晋州城六万多百姓的性命,少杀而大戒,此是大功德。”
听刘黄裳之言,一旁李如梅等武将无不想到,怎么文官说话都这么好听。
正在这时候翁正春,史继偕二人已是迎了上来。
“下官见过经略大人!”
林延潮点了点头笑道:“战场凶险异常,二位身为文官不畏刀枪,亲临战阵,实在是难能可贵啊!”
翁正春,史继偕都是垂下头道:“承蒙经略大人夸奖,下官愧不敢当,只是略尽本分之事。”
史继偕道:“经略大人击破倭将小早川,立花部,一报我军碧蹄馆之仇,晚生已是写好文章准备递至京师,还请经略大人过目。”
林延潮微微一笑,将史继偕文章看了然后道:“文章写得精当,但着墨应该李提督他们身上,若非他们那得我等在此高谈阔论?”
众将都知道林延潮上一次龙山大捷表功之事。其他文官恨不得将如何如何运筹帷幄都写在自己身上,甚至与下面的武将争功,唯独林延潮于自己一字不提。所以这一次救援晋州,众将都恨不得在林延潮面前使出十成的气力来。
史继偕道:“晚生谨记经略大人教诲。”
“兆震的文章呢?”
翁正春一言不发奉上给林延潮。
林延潮看了顿时默然,心底似被什么打动了,半响后只是道了一个好字。
林延潮继续巡视,这时候明军将伤亡将士正从关隘上抬下,至于尸体也是抬至一旁。
其余倭军尸体则由一群士卒上来抬走然后割取首级,战前林延潮许诺首级由吴惟忠,刘綎部两军平分,所以一时也没有谁抢割首级。
最后收割时,吴刘二人打算让没有见过血的新兵上来割首级!然后自有文官作为监军,一方面免得士卒抢夺首级为功,一方面防止有人以假首级冒充。
林延潮身为文臣,指挥作战之事他交给李如松,但酬功之事却必须亲力亲为,以保障公正。
看见明军尸体被抬下关隘,林延潮对左右问道:“阵亡将士,东征军以往是如何抚恤?”
李如梅道:“以往朝廷就是收敛好尸体,好生安葬,但这一次东征蒙皇上恩典,破例赐了两万两银子抚恤。”
“两万两银子!”林延潮默默叹了口气,自己看了翁正春的文章亦觉得以往自己有些地方忽略了。明朝现在的财政,令士卒平日的军饷都给不齐,哪里还谈什么抚恤,死了能给块地埋就不错了。
正说话之间,林延潮看见两名军士抬着一名受伤的士卒放上担架。林延潮命对方停下,自己上面查看但见这名士卒的肚肠早已是破了,如此重伤显然是救不活了。
林延潮对那名士卒问道:“家里还有什么人?有什么话要交代?”
那士卒目光空洞望着天空。这名士卒身旁的将领听了林延潮的话答道:“回禀经略大人,他婆娘去年病死了,家里还有一个老娘,以及一个两岁儿子!”
正当担架离去时,那士卒突然道:“这位官老爷!俺就要死了,求你发发善心照看好我娘和我儿!俺在九泉之下也感你的大恩大德!”
林延潮闻言点点头道:“还有其他心愿?”
“俺不贪心,但若还有就指望俺下一辈子不当兵。”那士卒喃喃地道。
一旁的将领闻言色变,不由林延潮的脸色。
但见林延潮点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说得对,是朝廷对不住你!你的抚恤银就由本部俸禄里给吧!至于你儿子,本部不仅养活他到十六岁,还供他读书!”
“谢老爷!多谢老爷!”
一旁的将领也跪下磕头道:“我代他谢过经略大人的大恩大德了。”
林延潮扶起他道:“尔等为国征战献出性命,至于这些本部已觉作得太少了。”
翁正春见此一幕哽咽,他不由想起了刘阿牛,想起了展明。
接着林延潮又慰问了十几个伤员,见李如梅等人面有异色不由问道:“怎么了?”
李如梅道:“回禀经略大人,这些川兵南兵,有的伤得轻,有的伤得重,但所有的伤都是在前胸上,没有一个在后背,这令末将等佩服啊!”
林延潮道:“是啊,我东征军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