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闻言道:“若非朱金庭,我与陈有年本就没有太深交情。”
皇长子点了点头道:“是了,听闻林大宗伯近日已是辞官回乡,孙先生到时候去送一送吧!你们好歹也是师生一场。”
算不透一个心字。他不清楚以顾叔时这强霸的性子,是不愿意入林侯官之局的。”
想到这里,皇长子向孙承宗道:“孙先生,你昨日讲得孟子非不能也,孤还有些不明白。”
“王者力足以举百钧,却不足以举一羽,何也?是不为也。王者能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见一条舆薪,何也?是不见也。王者可以恩泽侧近,自己喜好的动物,却不愿恩泽百姓,天下,是不愿为之,而百姓不能安居乐业,王者不是看不到,而是不愿去看。”
孙承宗一面据理力争,一面劝皇长子要懂得忍耐。
京师街道两边都是发臭的沟渠,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夜卒有气无力地蹲在沟渠旁,或拄枪依在屋檐边两眼无神地站着。
京城清晨,一层薄雾笼罩。
皇长子点点头道:“王者当以百姓为心,天下为心。”
孙承宗当堂怒斥服侍的太监,令他们立即给皇长子端来炭盆,这才令皇长子免于受冻。
慈庆宫本就是年久失修,而服侍的太监们也因天子,郑贵妃,故意不给皇长子生火。因此皇长子被冻得是瑟瑟发抖。
到了正阳门时,方从哲,陶望龄等门生等候在那送
林延潮离京的清晨,看着这天子脚下的京师,但觉得平静却暮气沉沉。
“那时候张江陵当国,京城上下还有几分气象,但现在……”
孙承宗回过神来,皇长子天资不算聪颖,但论勤学好问倒是令他感到欣然的。
“殿下万万不可这么说,侍奉殿下是孙某的福分,臣还是继续解孟子吧。”孙承宗哽咽言道。
皇长子看向孙承宗问道:“时孙先生教导有方。孙先生为孤的讲官一年有余了,别的讲官都有回乡省亲,而孙先生的家离京师不远,为何从未见过你告假过呢?”
随即陈有年无奈道:“本部就是对顾叔时太容忍,到任以来无一事不迁就他。”
因为担心有官员前来相送,林延潮起了一大早就出门。
慈庆宫内,师徒二人细细长谈,即专研经史,亦有人情世道。
“大冢宰那边说,顾宪成反对提选老爷为阁臣堪任,他也不好反对,望请老爷见谅。”马车里陈济川低声与林延潮言道。
孙承宗闻言一愣,然后道:“殿下,孙某不能去送。孙某不仅是林大宗伯的学生,也是殿下的讲官。若是学生去送无妨,但殿下的讲官却不能送。”
孙承宗笑道:“殿下。这一篇是孟子的用心所在,讲到帝王的能与不能,用于王道之上。”
皇长子已是出阁读书第六个月。
孙承宗明白如此可能会令天子的不高兴,但他更明白身为讲官就要为分内之事。
天边微微的晨曦下,但见京师里大街小巷里烟气蒸腾,大多是沿街的摊贩给早起的官吏百姓蒸煮饭食。
陈有年大笑:“这话说的在理。”
孙承宗笑道:“殿下,正是如此。”
说到这里林延潮看向车帘外道:“这次离京看是真要走了,当年释褐,我从这正阳门坐着马车入城,也是如此的清晨,当时展明也在车上,最后金殿之上我被点中状元!”
皇长子闻言长叹道:“孙先生是怕孤担上一个结交致仕大臣的名声吧,这是孤的错,连累先生了。”
陈有年闻言大笑。
紫禁城,慈庆宫。
至于这样的事还有不少,内府时常克扣用度,以至于慈庆宫无法自给。
晨曦之中,皇长子早起读书,讲官孙承宗随侍在侧。
周师爷继续道:“东翁,有的人是留着路给别人走,如此自己的路也是越走越宽,还有的人,是不给别人路走,如此走着走着,自己的路也走没了。”
说到这里,林延潮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今日他一身布衣,随行不过几辆马车,携家人下人准备返乡。
这一切自是落入有心人之眼,悄悄地记载下来。
孙承宗还记得去岁寒冬腊月时,皇长子要在慈庆宫中读书。
陈有年摇了摇头道:“本部心底何尝不惋惜呢?本部心底也不认同,林侯官那新政变法的一套,但对其才气魄力还是佩服的。再如何他也不是张江陵。可惜叔时如此固执,不肯变通啊!”
周师爷笑道:“如此得罪人的事,东翁如何能在前头呢?顾叔时要去就让他去好了。”
一直到了现在寒冬早已过去,气候温暖,而在孙承宗屡次三番请求下,内府里也拨了一笔银子用于慈庆宫的修缮。
孙承宗道:“孙某家中有贤惠的妻子照顾,家里本有些田地,前些日子又买了十来亩旱地,雇人耕种,故而日子还算过得。家里不需要孙某,但宫里却用得孙某。”
因为入了夏,所以天亮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