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尽管石星荣归故里,但官场上却因此道林延潮性愎自用,不能容人,不能兼听旁议,还有不满之人加了一句‘真颇有张文忠公当年的风范’。
林延潮,沈一贯奏请廷议,得到天子允许后,下发揭贴至参与廷议的官员手中。
林延潮停下笔来,笑道:“稚绳,你来了。”
林延潮看了孙承宗一眼,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五两度援朝平倭之功。
然而面对众门生的劝阻,纵使八风吹来,林延潮仍不为所动。
陈之龙道:“恩师,此耗羡归公之事一出,林侯官即入众矢之的,不仅百官反对他,百姓也是反对他,此乃自取灭亡之道。”
但见林延潮笑道:“以往事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而今可谓惊天动地了。你看各省督抚已是来信予我,支持耗羡归公之事。”
三宁夏之役。
孙承宗连忙道:“学生绝无反对火耗归公之意,只是觉得此举容易引起百官相攻,师相为官一向谨慎,为何这一次冒如此风险?”
孙承宗来至文渊阁时,但见林延潮正端坐阁中以密揭的方式向天子进言。
不断有门生将朝野上下的舆论禀告给林延潮,不少人建议在此议款项上有所松动,减少反对压力。
听沈一贯这么说,陈之龙等纷纷点头。
陈之龙笑道:“恩师,若百官反对,林侯官再有圣意又如何?岂不见王太仓如何。”
一治河,石星任工部尚书期间与潘季驯配合默契,黄河因此得以治理。
“吾与林侯官非敌,然而他坐这个位子上,吾与他之间就不能不有瓜葛,此乃君子之争。”
这番话倒不是沈一贯违心之言。
四播州之乱。
林延潮叹道:“你还是依旧如此直言不讳。”
沈一贯沉吟半响道:“你说得不错,但林侯官素来谨慎,这一次却敢如此大张旗鼓,莫非背后有圣意?”
“是啊,要使银钱流通,可以以新币为京官武将俸禄或定两分耗之法,而火耗归公之议,乃林侯官自取其败,只要恩师能在廷议不动不移,满朝的官员都会站在恩师一边。”
孙承宗坐下后,但见林延潮心无旁骛地写完最后几行,然后拿起纸张命王衡盖印发宫里。
由他的门人组成来看,沈一贯确实在言官中颇有势力。
但不与会的京官仍忍不住至与会官员门上走动,其中言论多是反对此议的。
按照规矩,在参加廷议之前,与会官员事先不准串议。
沈一贯踱步一阵,走到案几边驻足,但见他手抚几上青瓷缓缓道:“他主张收商税,老夫不反对,他主张通商惠工,老夫也不反对,但是他要火耗归公,这加征加派之名老夫岂可受之,这一次老夫却不能不站出来说话了。”
沈一贯闻言点点头,疑心尽去。
沈一贯提出商税是替换矿税的折中之法,但林延潮却是为了通商惠工,二人尽管方法相同,但初衷不同,却是差之万里了。
另一个时空历史上,作为首辅的沈一贯曾与天子提出设立商税,主张在商税朝廷与地方对分分账,但却被天子拒绝。
看到揭贴的内容,京城的官员们可谓尽是哗然。
右中允陈之龙、户科都给事中姚文蔚、工科给事中钟兆斗、吏部员外郎贺灿然,刑科给事中钱梦皋、御史张似渠、御史康丕扬皆聚于沈一贯的府中通宵达旦的商议。
孙承宗当然知道这些年林延潮权威日重,廷议之上敢于反对之声渐少,除了沈一贯,恐怕没有人敢在林延潮稍露半个不字。
尽管损失了一些名声,但石星一去,官场上下为之一肃,令林延潮施政的阻力大大减轻。
石星在朝中与林延潮不和,屡屡在廷议上顶撞,最后林延潮忍无可忍,在一些事上为难石星。
“这些年来,已经越来越少人如此劝我了,特别是石东明致仕回乡之后。”
“学生斗胆直言,俯请……俯请师相海涵。”
石星见此怒而辞官,期间多次与同僚言,林延潮忘恩负义(当初林延潮入阁前,正是石星向天子保荐他的援朝平倭之功)。
屋内气氛已冷,寒若冰窖。
孙承宗上个月又升官了,晋为太子宾客正三品,仍掌詹事府事。
二均丈,张居正死后,清丈田地之法险些废除,石星任户部尚书时于各省继续推行此法。
林延潮见石星辞官心底也有些愧疚,于是向天子上奏石星功劳。
甚至有官员义愤填膺地公然抨击林延潮此乃残民害民之举,加征加派之实。
“师相!”
孙承宗道:“师相,学生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并且廷议参与官员进一步得到扩大,增为京师三品以上官员。
天子见到林延潮奏章后,给辞官归乡的石星加封为少师兼太子太师之职,如此才稍稍安抚石星的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