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史可法虽然身材不高,人也精瘦,但声音却是洪亮,这一嗓子吼出去,在都督府门前久久回荡,即便是街对面的人,也能听一个清楚。
听到堂堂兵部尚书史可法要为于五于六之死负责,并且发下了誓言,一些不明真相,只是义愤或者是看热闹的百姓,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连那些挤在都督府门前的军官们也为史可法的目光所逼,忍不住低下了头---他们中间有一半的并不是主动,而是被主上明示或者是暗示,奉了命令,不得不到五军都督府来助威的人,就内心里,他们不敢和朝廷作对,见到史可法威势的目光,他们都是不敢抬头。
史可法环视众人,继续道:“清查军田之后,史可法再说另一件事,那就是摊丁入亩,刚才在路上,可法听到很多人在议论摊丁入亩,说陛下听了奸佞谗言,实行摊丁入亩,是在压榨士绅,敌视读书人,可法听了十分愤怒,不得不再一次重申,将丁税分摊到田税之中,有田的交税,无田的不交。田多的多交,田少的少交,这正是陛下的仁政,缓解的,是穷苦百姓的艰难,践行的,也正是圣人的教诲!凡是乱议摊丁入亩者,不是瞎了耳目,就是黑了心肝,留他们不说,但良善百姓切勿随他们起舞,更不应该为他们助长声势,要知道,一旦摊丁入亩不能实行,今年的丁税还是要按照人头交纳的。”
听到此,轰的一声,聚集的百姓立刻就要散去。史部堂说的明白,今日不止是于五于六的命案,更是关系摊丁入亩,一旦不能实行,他们这些穷苦人就得像过去一样,继续交纳丁税。
热闹再好看,也比不上真金白银不是?
没有了百姓的助威,只百十个军官,是掀不起什么大浪的。
一场祸事,眼看就要被史可法消泯于无形……
……
五军都督府前。
史可法一番言词,说的百姓人心动摇,连门前的军官们都有了畏缩之意,但就在这时,忽然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喊:“让开,快让开,于家大娘来了!”隐隐还听见有老妪的嚎哭之声:“儿呀,我的儿呀~~”
声动天地,令人听了肝肠寸断。
于家大娘,指的当然就是于五于六的老母。
听到苦主来了,一些原本已经决定要散去的百姓,又停住了脚步。
史可法却是皱起眉头,怎么回事?他明明已经派人去于家勘察现场、控制家人,于家老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目光看向黄端伯。
黄端伯摇头,他也是一脸的疑惑和不解。
但这时来不及追查了,因为人群散开,两个妇人搀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已经出现在了史可法面前,三人都是哭泣,见到站在都督府门前、穿着绯袍的史可法,那老妪忽然大叫一声,推开搀扶的两个妇人,猛地扑倒史可法的脚下,一把抱住史可法的小腿,大哭:“青天大老爷,我两个儿子可都是活蹦乱跳的被你们抓走的,现在他们在哪,你还给我呀~~~”
“老人家。你听我说……”
史可法的额头一下就冒出了汗,面对激愤汹汹,居心叵测的人群,他丝毫不惧,但现在面对这一个哭泣的老妪,他一时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低身想要搀扶,但老妪说什么也不肯放手,只是放声大哭,黄端伯蹲下劝说,也是不行。
亲兵们相帮却也是帮不上。
老妪悲惨的哭声,令现场的气氛又激愤了起来。
“于家太惨了,只剩孤儿寡母了。”
“于五于六冤啊。”
“兵部太过分了。”
“官字两个口,历来都是骗人的,今日说了,谁知道明日算不算?”
“我家的田,是祖上就传下来的,凭什么就要交还?”
又有人说:“兵部用的是缓兵之计,今天在出现的所有人,明天肯定全部都会被抓起来,于五于六就是我们的下场,到时后悔就晚了!”
“为于五于六伸冤,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收回清田之策,我们就不走~~”
“我家兄弟还在里面呢,史可法,放人!放人!”
刚刚稍有冷静的情绪,一下子又被撩拨了起来,群情又激愤,也就在此时,那老妪大叫一声,忽然没有了声息,原来是因为过于伤心,晕过去了,史可法吃惊,急忙连喊:“快叫医官!”
但人群并不知道,听见有人大叫一声:“于大娘也被史可法害了,于大娘,于大娘啊~~~史可法,狗官,你好狠啊~~~”
轰。
连人家的母亲都不放过!
人群愤怒了,他们没有理智,潮水一般的往上涌,伸着双手,拉扯、围攻史可法,要为于家伸冤。
史可法被冲的站立不住,他大声呼喊辩解,但已经是无济于事。
黄端伯和门前的卫兵都吃惊不小,急忙护卫,卫兵们挺着刀枪,黄端伯张开双臂,挡在史可法面前,嘶声大喊:“退后退后,你们冲击朝廷大员,难道是想要谋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