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一切如故!”
这座城市让李灵感到格外亲切,那些市张列肆的街巷,两江边深秋嫩绿的垂柳,还有气味:空气中的蜜糖味道,以及慢悠悠又极具人情味儿和生活气息。
李灵的家族,早已深深扎根于蜀地:他大父是李冰,父亲则是李仲,后世称之为李二郎,也就是二郎神的原型……
父子二人相继为郡守,修筑了湔堋,也就是都江堰,引水灌溉,消除水患,泽被千里,使得蜀郡殷富。
李灵也自小长在蜀郡,一口蜀音,为蜀人敬重,承祖、父之业,继续从事水利之事,带着人上山下河,穿石犀溪于岷江南,通笮汶井江,经临邛与蒙溪分水白木江,自湔堤上分羊摩江等。
因此功绩,八年前,李灵被巡视蜀郡的秦始皇帝挑中,任命他做了“上河农都尉”,秩六百石,去贺兰山报到,帮北地郡尉黑夫在修渠灌溉新开辟的田地……
在北方的功绩自不必言,只是在胡亥继位后,李灵也以“通黑”之罪被囚禁,直到章邯起兵,才将他放了出来,稍后回到咸阳,被摄政任命为“少府少监”,作为张苍副手,前往巴郡,转移庞大的巴氏资产寡妇清的遗产,已被巴氏的亲家母叶氏一手包揽,大方充公,靠了这比巨资续命,黑夫才能放开手在关中贿民。
但在前些时日,又被紧急调派,使其与巴郡守周昌一同西进。
“关西已定,而蜀中未安,蜀郡不能乱,望李君能接手蜀郡!”这是黑夫写给李灵的信。
眼下李灵随周昌手下的巴卒开入成都,与小陶汇合,一路皆无阻拦。
蜀郡空虚,郡兵多在陇西,纵有一些常幕僚声称:“无常君之命不敢开城。”但经由李灵出面一通劝说,又亮出新的郡守印绶,说明常已入咸阳为相后,最终还是屈服了。
李家人对蜀郡贡献太大了,冰之孙的身份让他被蜀人崇敬,常故吏的经历,则让李灵能够规劝一些顽抗的旧僚,是接管蜀郡最合适的人选。
眼下,安抚完成都父老后,李灵回到郡府,进入厅堂,却见中尉小陶,巴郡守周昌,此次行动的主将副将一言不发,都埋头在纸上写着东西。
气氛异常沉默,旁边的长史、幕僚们也大气不敢出。
“这是……”
李灵心里咯噔一下,这两位莫非是闹了矛盾?
他一路与巴郡守周昌相处,此人乃是治粟内史萧何当年从丰沛带来的人,在南郡统筹粮秣有功,是个执拗的人。
而小陶,一向只闻,他乃武忠侯最信赖的旧部,性情温和,为人坚韧。
这二人若是生隙,到了话都不愿说的程度,对安定蜀郡十分不利啊。
好在小陶的长史,一个安陆人在李灵耳边道:
“中尉与巴郡守皆吃,言谈交流不便,遂书字而谈……”
李灵这才恍然大悟,二人都有口吃的毛病,很难控制言语,小陶在军中发号施令,便以言简意赅而闻名,一句话不超过四个字,不喜长篇大论。
周昌亦然,原本的历史上,他还会和邓艾一起,合力贡献“期期艾艾”这一成语。
一人口吃便如此,两个口吃碰一起,那是怎样的场景,恐怕会两人一起脸红脖子粗,憋了半天都聊不完一句话吧?
这便有了写字交流的一幕,小陶好学,听了黑夫劝他们“余常读书,自以为大有所益”的告诫,十年时间,竟从不识字的文盲变得下笔如飞。
只是出于习惯,小陶连写在纸张的话,也多以3,4,3这样的断句为主……
周昌稍慢一些,但毕竟早年是做过泗水郡卒史的,字也不错。
写完一篇,二人交换,点点头,又继续在纸上“交谈”起来。
李灵哭笑不得,却见二人交流的,是关于成都的布防问题,为了效率,遂让人将地图拿来,由他来讲解算了。
“二位将军。”
“成都形制,与秦武王时无二,分少城、大城。少城在西,便是官署所在,大城在东,居住黔首商贾。”
“城门有八,其中大门为二,皆在大城,北曰咸阳门,南曰江桥门……”
之所以叫江桥门,是因为出了南门,在其西边、南边,便是成都最重要的两条河,郫江与检江(府河、南河),河上有七座横跨江水的木桥,方便商贾行人出入城邑市肆。
“大父为郡守时,穿二江成都之中,筑七桥以为便,又因城内之市太小,挤占里闾,遂将集市迁至两江之中的空地,是为新市。”
这新市位于当时成都近郊,以“二江”为界,桥为门、喉,便于控制管理,也方便货物从水路往来。每天按鼓声,按时开市与闭市
“故曰,两江珥其市。”
这就是这时代,成都的格局,“城”像人之头部,而“市”像一只珥饰,安放在城外南边紧临的“二江”之间。
李灵自己做官时,又奉常之命,凿了石犀溪穿过两江,以连接检江以南的锦官城、车官城两座官营工坊,让新市成了梁州地区最大的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