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满洲人都看不出多尔衮的真实想法,在他那张冷峻的脸庞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硕托是礼亲王代善的第二子,他的父亲代善留守北京,还保存着八旗军最后一点生力军。而且硕托自己的兄弟子侄和亲友,已经有太多人战死在了大顺军的手里。
他看着山坡下耀武扬威的李来亨,双眼充血,满是愤恨,心中除了复仇再无其他想法。硕托直接握起长弓,由于清军战马已经死伤殆尽,他没有马匹可用,便干脆步行向前,拼了性命也要给李来亨以一点颜色看看。
丘陵上的其他清兵,看到硕托单枪匹马就准备下山射杀李来亨,无不露出骇然震撼的神色。一直默然不发一言的多尔衮,到此时才终于冷哼了一声,命令道:
“杀……”
摄政王的侍卫们都仔细凝神听着他的命令,即便多尔衮要他们以卵击石,以这最后区区数百兵力对李来亨发起一场绝望的冲锋,这些清军的大内侍卫们,也丝毫不会胆怯后退。
可他们随即都发出了一声惊叫,所有人的眼中都充满不可思议的眼神。
多尔衮的口中,一个字一个字地发出了最后一条命令:
“杀了硕托。”
硕托持弓步行冲锋,他身上的甲胄早就在和闯军的一次次搏斗中,只剩下了半副片甲。硕托的后背没有一处伤口,将近二十处创伤全在身前,胆略如何,由此可知。
丘陵虽然低矮,但山坡的坡度却非常陡峭。硕托冲得太快,脚下打滑,很快就从跑步下冲,变成了用脚跟摩擦着山坡向下面冲滑过去。
虽然硕托的旗分属于正红旗,但他与在获鹿之战被顺军击杀的阿达礼一样,都是多尔衮的死忠铁杆。哪怕今天清军十万精锐死伤殆尽,只剩下了最后几百人,硕托依旧会相信只要能杀了李来亨,只要能保护多尔衮冲出去,大清依旧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李来亨……李来亨!李来亨!受死啊!”
硕托依靠脚跟摩擦着山坡,全身向下滑落。在急速的下降中,他的手掌却感到异乎寻常的稳定,弓柄和弓弦都好像长在了硕托的手心上,另一支满洲人惯用的重箭箭矢插入其中,锋头迅速对准了李来亨的那道身影。
“受死……受死啊……李来亨!”
不等硕托的重箭放出,他的背后就感到一阵刻骨的冰凉:
一根、两根、三根、四根……十几根箭矢同时洞穿了硕托的身体,他那副早已被闯军士兵破坏至不成样子的盔甲,根本无法起到任何有效的防护作用。
硕托低下了头,看到一根根箭矢从自己的背后,射穿胸腔、射穿腹部……铁制的锋头穿透内脏,带着血淋淋的脏器碎片露出体外。
鲜血涌上喉头,硕托呕的一声吐出大片血水。他停下了脚步,也停下了手中的弓箭,转过头去,看到了那站在山峰上的多尔衮,正满脸冷漠。
多尔衮身旁的侍卫实在想不通,他为听从摄政王的军令射杀硕托而流下热泪:
“王爷……王爷……到底是为什么!”
多尔衮好像没有听见这些人的哭喊声,他先把手中的铁笠盔扔到了地上,接着又解下了身上的甲衣,也丢到一半。
然后是配在身上的腰刀,也被多尔衮取了下来,扔到了山坡旁的草丛里。
多尔衮步步向前,每往前走一步,便自行解除身上的一件武装,直到他完全赤手空拳,走到了山坡的中央。
那些清廷侍卫目中满是诧异,李来亨则饶有兴趣地望着这位难缠的敌手:
多尔衮扯住了自己脑后的金钱鼠尾辫,啪的一声将辫发解开,散成狼狈的一片。然后他就双膝同时跪下,一个人,面对着李来亨身后的千军万马,跪伏在地,叩首在地,口中高声呐喊道:
“奴酋多尔衮……奴酋多尔衮请降!”
李来亨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点,以多尔衮的为人和性格,他的主动投降是在意料之外,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李来亨还是不能对这头狡狐完全放心,晋王以眼神示意,让李懋亨和张皮绠两人率领数千兵马入山缴械,将剩余清军的武装尽数解除以后,再派几十名士兵控制住多尔衮,才下马在徐州城下,与多尔衮进行第二次会晤。
与去年的野猪岭之会相比,这一次的徐州之会,胜败分明,不必说成王败寇,大顺军那彻底压倒了东虏的力量,已经让李来亨拥有了无穷的信心和底气。
李来亨命士卒们为多尔衮准备了一把简单的椅子,挥手请他坐下:
“九王,无恙。孤在开封功德林,还为你准备了另外一张椅子。”
多尔衮披头散发,显得非常狼狈,但又好像有些情急一样地跪求道:
“李王!济尔哈朗在太原,阿济格在济南,多铎在西安,代善在北京,尚各拥雄兵数万。李王既愿纳番邦小臣归降,小臣但愿为李王出使北方,招降礼、郑、英、豫四王归降。”
李来亨失笑:“不着急、不着急。九王,咱们来日方长,这件事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