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除太监制度,以内廷女官取代之。本意也是由于太监制度很不人道,残害生理和精神,使得辅佐皇权的朝廷内官,仅仅只能在数量很少、范围很小的一群身心不健全者中选拔。
如此选拔出来的集团,又如何起到辅佐、延伸、拱卫皇权,以同外廷文官做斗争制衡的作用?其结果不过是遭到朝官群起而攻之,总是演变为弊政的开端,在士林舆论中也经常性沦为文人的攻击靶心。
而内廷女官,选拔范围更广。女性数量几乎和全天下的男性数量相当,可供挑选的范围几百倍几千倍于宦官。
何况明季以来,虽然有理学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宣传,但女子受教育的情况并不在少数。这与几乎全是文盲出身的宦官相比,又是一项很大的优势。
只是既然李来亨创设女官制度,本意就是以身心状况健康的受教育女性,取代身心饱受残害、精神上往往偏激的阉宦,那么就不可能对于女官的婚姻、生育进行过分限制。
其实清朝以旗人为主的侍卫、内务府构建内廷,以制衡外廷的文官武将,同样是不对旗人婚姻、生育做完全禁止——这说明婚姻和生育并不是影响内廷构建的首要因素。
李来亨只对女官婚姻做了少许限制:
其一,即女官仅能进行入赘婚姻,这一项就极大限制了大宗族、望族世家子弟同女官联姻的可能性;
其二,女官之夫不得为官,这一项也限制了男性通过与女官联姻,而通过荫蔽投机官场的可能性——
当然这从另一方面将可能导致内廷的高级女官支持夫婿向工商业发展,形成官商勾结。但在李来亨看来,明末经济处在资本主义萌芽的初期阶段,即便是官僚资本主义相对封建经济也是具有一定先进性的,而早期资本主义没有官僚的行政特权庇护,在利润率上,也未必能够战胜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利用女官的婚姻限制,迫使一部分中下层男性不汲汲于仕途,而是将才能、智慧投入工商业,未尝不好。
第二天林猫猫早早醒来,她先到院中看了看,发现其余备选女官还是紧闭房门,尚在睡眠之中。
反倒是那些护卫女官们北上的顺军士卒,也不知道是晚上根本没睡,还是清晨时分就起来站岗,早已立在院外守卫。
烟花扬州繁华异常,清晨时分市井就已经十分热闹,有不少商家小贩早早便叫卖了起来。运河码头更是行人往来如织,运载南北货物的船只更是川流不息。
顺军护卫们都向林猫猫咧嘴微笑,问她怎么起得这样早?
“林尚宫可以好生休息,过几天我们乘船北上去开封,路途间可没有扬州府这等好条件啦!”
林猫猫摸了摸自己的囊中口袋,里面还有柳如是留给她的一些盘缠碎银。她见不少护卫的肩膀上还落有晨间的露珠,一望可知是凛然于职守,便自己拿钱到院外为每名护卫都买回馒首一只。
为首的那名顺军将士却大笑道:“尚宫有所不知,大顺军纪律森严,不得擅取百姓一物一件。如兵余小子有擅夺百姓一物者,立刻取斩。如该主不首,连坐;该管失察,责八十棍。
我军立法若是之严,吾辈便是连一草一木之礼也不敢擅受啊。去年郝大帅带兵取镇江的时候,有督前右标兵马前往丹阳驼运粮食,中途在镇上休息,有一兵失手,误将一家车马行的大车弄坏,百姓喊叫,都尉爷得知,即将该兵拿去责十棍,并赔银十两于店家。
不意此事被庄使、推官报与郝大帅,等到该都尉押送粮食回营交差时,即被郝帅大骂,要责都尉一百棍,众官力保方恕。
损坏店家车辆的士卒,则立刻被推官拿去,立刻绑出营门外枭首,将头颅传送金陵、丹阳等地号令。
军法严酷如此,尚宫小礼,我们也决计不敢受的。尚宫勿要害俺啊。”
林猫猫闻言,咋舌不已。顺军军法竟然严酷到了这样不近人情的地步,只是毁坏了民间一辆车,即被拿下斩首?还传首诸郡,也难怪自从去年夏间中原大兵渡江以来,自己在江南如许久的时间,竟然未曾听闻过一桩兵祸之事。
林猫猫又想起此前顾炎武刚到钱府的时候,这位大先生曾在不少人的面前痛斥钱谦益屈膝投降,是如何无耻无德。
当时钱谦益便说了这样一番话:
“我闻大梁二圣等寿,士民往贺,百姓每人大馒首一枚,生员留酒饭,令传宣官陪。又令地方上,不论绅士军民,有为地方起见,即一得之愚,亦许进言,立引见,不许拦阻。即妄诞之言亦不深究。奖节孝,复乡饮,浚黄淮,省耕省敛,凡有利于民者无不备举。
古言大乱以后必有大治,则闯为治若此,诚江南不幸之大幸也。
嗟乎!以寇盗而窃据中原,不三年即改弦易辙,革其枭獍之心,崇尚礼义,视民如子,谁谓补漏之舟,不足以济大川乎!”
当时林猫猫还觉得,这不过是钱谦益的狡辩之语。不管是闯军还是东虏,说不定无论何人来占领江南,钱谦益都能够有一套理论说辞说服自己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