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来亨回到太原不久,就收到了刘芳亮所部搜套捣巢大获成功的消息。他终于如释重负地放下心中压力,与病情已到最后晚期的李过两人,将手紧紧相握。
“西北已无忧,此后唯有西南事了。”
李过自从获鹿大战以后,即为伤痛苦苦折磨。他心力早已憔悴,这一年时间来连样貌都迅速老化。虽然眼中光泽犹在,但身上常常笼罩的那股旺盛精力已经不复可见。
父子二人在晋王府改建的太原行宫中,于御床上下对视着,一副巨大的海内一统堪舆图就悬挂在卧房之内。
地图是由李来亨授意参军院绘制而成,多采用了西洋传教士的资料和意见。图中除了绘制出了汉唐以来历朝历代全盛疆土的叠影以外,还将方外的西洋、南洋、东洋和新大陆皆纳入图卷之中。
李过目视绘卷,心有戚戚,他既感慨,又悲伤,为着自己年华的逝去而升起了伤春悲秋的情感。
“这才是全天下的范围吗?我与太祖所谓横行天下十多年,原来走过的地方,只是万里天下中微不足道的一方寸土。”
守候在海内一统堪舆图下四周的女官,都是山西、河北两省甄选出来的备用女官。她们处理政务的才具尚不及东南一带的女官,但近水楼台先得月,已被选到行宫之中,担任起了国家要务的案牍处理工作。
李来亨起身,围绕着浩瀚的天下旋转了一周,手指河套处说:
“这是刘师傅搜套千里走过的地方……这里是呼和浩特,蒙古人所言青色之城……即汉家云中郡,唐之丰州。
大明弃套至今已有二百年,蒙古人在此繁衍生息,牛马成群结队。套虏则趁地近之利,隆庆嘉靖以来,皆自此入寇我桑梓故里,天保府常受其杀掠。
刘师傅千里搜套,用兵至朔方,从奏捷文书来看,所获土默特部众达万余人,左右两翼旗皆远遁阴山北。至少一段时间内,套虏之患将平息许多。”
李过和李自成都是陕北边民出身,他们年轻时虽然明朝和蒙古诸部已经封贡议和,无复有大规模的边境战争。可是小规模的入寇,始终没有减少过。
陕北边民几乎人人都听闻过骚鞑子游骑的尖利呼啸声,三边的烽火在长空中映照成橘红色,烟雾慢慢升空,杀声渐起,几十年来战争从未平静和停息过。
李过是亲身经历过鞑子掠边的,其实亲自主持搜套战事的刘芳亮,不也是如此?
大顺政权中最不缺少的就是陕北边民出身的高官重将,他们青年时的前半生,对于鞑子的喊杀声从未感到陌生过;壮年时的后半生,能够扬威阴山,一平边患,着实为这几十年来漂泊流离的一段人生,写下完美句号。
“长恭能征战阴山,是不枉此生了,让朕好生羡艳。”李过微笑着说,“来亨,今后你若要修史书,不要忘记你刘师傅的这一笔战功。”
李来亨单膝跪在了光中天子的御床前,他看着这张苍白乏力的面孔,瞬间许多旧时的回忆便飞上心头。
在明末的乱世中,像李过这样的好人又能够有几个?
生于草莽之中,却生就了光明磊落的仁义心肠。李来亨能够走到今天这地步,不也全赖李过的爱护和帮助吗?
否则他也不过是竹溪县的一具饿殍尸首罢了。
“今后一切事情,父皇都可以放心……我会做好所有事情的。大顺已经足够强大,开国的格局规模均已确立,东虏远蹿,虽然辽东尚未平定,但考虑到代善剩下的兵力,已经不堪为我大敌。
东南还有郑家割据,但这些海盗在陆地上是不能同我们争锋的。只有西南麻烦一些,张献忠虽死,但孙可望迫降吴三桂,绝非等闲之辈。”
李过又问道:“长安战事如何?秦中是我父子故乡,何日能再上长安城?”
李来亨不紧不慢说道:“我已派遣了刘汝魁和孙守法督军至兰州,增援米剌印,他们汇合后在狄道击退了李定国的北伐军,不久便攻破了秦州。
郭君镇也趁势自富平南下,与秦逆战于渭水。孙可望大约知道西寇战力非我敌手,一败以后便主动撤离了长安。他封藏府库,在长安城中留下不少金银、文书和印信籍册,还留书给郭君镇说长安是王气所在,权郭君镇自己割据关中称王称霸。”
“哈哈,八大王的这些义子啊。”李过大笑之,“八大王收的义子,各个都是龙虎之姿。今后来亨若能将他们收于麾下,亦非是一件坏事。”
李来亨微笑说:“郭君镇已将孙可望所遗留的印信籍册都送来太原,秦逆的离间计也无甚水准可言。不过孙可望能不遗祸关中百姓,留下一片渭南干净土给大顺,倒也算对得起西营的父老乡亲们了。
前线刚刚送来的军情说,西营已经尽弃关中土地,连百姓都没有强行迁徙,只是带走了一批视朱由榔为正统的前明遗老。
秦逆现在备边汉中,大闭关门,看来已经没有同我争霸中原的雄心了——如此观来,最迟一两年的时间,天下便能大定,国家社稷、百姓人民,从此都可以尽享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