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来亨高卧宫中,静静听着李远的汇报,对宫中、京中、天下的一切要事,都了然于心,掌握于手。
李远刚刚从江南调回来不久,他也带回了不少关于江南方面的情报:
主要都是关于抗税、抗租的搢绅与庄户之间的斗争。
这些斗争自从太仓案以来,愈演愈烈,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停止的样子。只不过搢绅们再不敢像太仓案刚刚爆发时那样,直接举兵造反了,而是采取了更为怀柔和中性的手腕,抗拒大顺政策。
而大顺的地方官员,即继续秉持着拉一派斗一派的精神,对庄户、自耕农、民兵,继续给予政策上的倾斜和司法上的保护,支持他们在乡村一级斗垮豪强乡贤们的地方霸权。
一时间江南的乡野地带,可谓是血雨腥风。各种各样的小规模械斗,便是一天发生上几十起,也不算让人感到意外。
这样激烈的斗争环境下,嗅觉敏锐的乡贤们,早就卖掉在乡下的田产庐舍,搬到城里居住了。另外一些更聪明的人,则早早看出了大顺抑制兼并的决心,已经开始将自己的本钱都用来购买商铺和工场了。
毕竟在这个方面,大顺不仅是不抑制大豪商的兼并发展,反而对于豪商的经营,给予了各种各样的政策优惠和保护。
孰轻孰重,聪明人绝对是能拎得清楚的。
只有一些既缺乏能量搬到城里,又缺乏资本和才干经营工商业的人,他们的富贵靠的基本上都是乡村的宗族霸权。
如此便只能不管好赖地留在乡下,跟那些被武装起来的刁民死斗了。
不过李来亨对此倒并不在意。
他听李远汇报说,今年以来,江南各省,因械斗已经造成一百多人死亡后,反而颔首说:
“这很好嘛!比去年死的人,是少了好多倍了,看来江南消停下来,也就是这数月间的事情啦。
你做得很好,镇抚司方面是该这样办事的。”
李来亨靠在床榻上,从他的脸色来看,偶感风寒应该不是虚假之事。但是同样的,李来亨的病情,也绝对不至于恶化到了不能上朝,甚至不能接见重要大臣的地步。
他无非又是在玩弄一些引蛇出洞的权谋把戏。
李远低着头,心下暗自吐槽着。
天子自己倒也看得清楚,李来亨检视过所有文书以后,反而是感慨:
“赵王府背后没有什么人,不过一些科道官而已,不成气候,连个兵都无,居然还想着定策之功?可笑啊。”
顺朝是一个帝制国家,它依旧是一个存在封建性质的宗法国家,而非人民主权的国家。
李来亨是非常清楚这点的,但他照旧还是需要压制顺朝的皇族。毕竟之前已有明朝做了一个很不好的参考例子,只不过李自敬是太祖的亲弟,没有好的理由,李来亨也不便处置。
现在赵王府方面,这么容易就自己跳了出来,倒是让李来亨有些意外。
他本来还担心,赵王是得到了谁的支持和唆使?居然这样大胆。
最后龙衣卫一查,居然不过是些谏议大夫之流科道言官而已,这能成何气候?端的是可笑啊。
方以仁的那些布置,也都被李来亨看在眼中。天子有些欣慰,朝中大臣毕竟多数还是持重之人,天下事无可忧虑处。
赵王自己跳出来找死也好,天子倒无杀人的想法,只是正好将这一支皇族派系打发去天保府守陵墓,免得谁乱生想法。
他又想了想,命在屋门外守候着的秉笔女官近来,抄录诏令文书:
“朕要册玄烨为楚王,玄煜也要一同晋为亲王……嗯玄煜便册为齐王。”
赵王李自敬的这件事情,让李来亨对于自己身后继承人的事情,多了一分考虑。但他仔细审视以后,依旧还是没有直接册嫡长子玄烨为太子,而是封为楚王。
大顺历史上本有过秦王的王爵和晋王的王爵,不便再使用一次了。
楚国、齐国都是古之大国,便先授予两个儿子。
玄烨和玄煜,都还在襁褓之中,这时便已经封王。
这倒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李来亨既要压制李自敬一家,那自然大顺的皇族人丁就特别单薄稀少,将来万一自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皇权岂不是虚弱到了极点?
只好尽快早些为玄烨他们铺路了。
至于今后这些孩子,要当多少年的接班人,那就要看以后李来亨能活多久了。
他本有接着赵王府异动一事兴起大案、大开杀戒的打算,但方以仁的那些种种布置与行动,终归让李来亨放心下来了。
“自古得天下之艰,未有如大顺者……太祖太宗都是筚路蓝缕,并不凭借前朝威福,完全白手创业,百战而有天下之一隅。
到了朕的手上,合三代人之力,这才统一天下——而且两代先帝,或牺牲在战场上,或因战伤驾崩,如此惨烈的开国景象,也是从古至今所未有的了。”
大顺的开国战争,已经把各种各样的旧势力扫荡一空,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