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那天夜里, 都被追赶得那般害怕了,怀里还紧紧抱着安思远送她的那只翠鸟……
他那时就曾想过, 公主……是真的很看重那位安世子吧?
那样一个飞扬肆意、无所顾忌的男孩,会花心思给她送最别致的礼物,也会在大祸临头的危难关头, 不顾一切地冲入皇宫去救她;总是满脸挂着自豪,不加掩饰地对所有人宣告, 她是他未来的媳妇, 总有一日、他一定会带她去风闾城……
他们从一开始, 就是那样投契, 那样的、亲密无间。
晚风吹过,摇晃满树的柳枝随风而舞, 几片叶子划过陆澂的脸庞, 刮蹭出麻麻的感觉。他一动未动,心里也仿佛生出了些麻痹的恍惚,带着一缕莫名的痛楚,好似每一次的心跳、都撞在了布满尖刺的荆棘之上。
河滩上的少年被女孩拽了一把, 趔趄着溅起一片水花,反而因此大笑了起来。
他们的一举一动,谈不上有越矩的亲密。但姿态间的那种熟悉感、自然而然,是彼此相伴多年的人,才会拥有的一种默契……
阿渺问清楚了最重要的事,看了眼天色,对安思远说:“天快黑了,你赶紧离开吧。今天在西郊巡逻的官兵很多,要是惊动了他们,就麻烦了。你那几名被扣住的部属,我会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什么办法?”
安思远一面跟着阿渺往回走,一面朝岸上瞄了一眼,“你不会又打算找那小子帮忙吧?他是陆元恒的儿子,我信不过,也不想让他知道我手下弟兄的身份!这事你别管,他们几个嘴巴都严,不会被查出什么来!”
阿渺想起五哥的计划与部署,斟酌片刻,点了点头,“也好吧,那你自己小心。”
两人回到岸上。
阿渺上前看了眼陆澂,勉力笑了笑,“现在南北停战,安思远他闲着没事、就来建业城看看热闹,现在马上就走。”
这事确实显得太过凑巧、有些尴尬,可她宁可被怀疑是事先跟安思远约定了在此碰面,也好过他被当作敌国奸细给捉走了……
陆澂沉默一霎,“需要我派人送他出富阳关吗?”
“不用!”
安思远走了过来,抬着下巴,“南朝的官兵,我当初攻打洛阳的时候就见识过,全是些不堪一击的草包,遇到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思远。”
阿渺满脸发黑,“行了,你赶紧走吧!”
安思远瞥了眼垂目看向地面树影的陆澂,朝阿渺眨了眨眼,叹道:“行,我走了。”
他毕竟是统领千军的将领,在大事上倒也不糊涂,明白这档口得罪陆澂并不明智,但真要一点儿警告都不给、又自觉咽不下这口气……
他后跃一步,顺势伸手将阿渺发髻间的芍药花抽了出来,在手里甩了甩。
“空手回去太寒碜了……”
安思远眼眸晶亮地瞅着阿渺,“全北疆的人都知道你是我未来的媳妇,你人不跟我回去,这花就让我带回去交差了!”
说着,咧嘴笑了几声,迅速转身走远了。
阿渺抬手摸了下发髻,望向隐入夜色中的少年身影,气得狠咬嘴唇。
夜风从河面上徐徐吹来,拂得头顶树叶簌簌作响。
她转过头,对上了陆澂的视线,彼此皆是片刻沉默。
陆澂移开目光,轻声问:“要我……帮你追回来吗?”
阿渺怔了下,随即摇了摇头,解释道:“他从小就是那样的性子,你知道的。”
陆澂寂然片刻,极低地“嗯”了声,缓缓问道:“那你……要回去了吗?”
阿渺下意识地点了下头,继而又有些沉默住。两人转身上了旁边的石径,往来时的方向徐徐行去。
举家出行的游人,几乎已经全走光了,河畔、林间剩下的身影,大多是依依不舍的年轻男女,时不时有娇声笑语夹在晚风中传来。
阿渺恍惚有些领悟,觉得刚才陆澂问那句话的意图,或许……是想听她说要留下那花吧?
是吧?
她望着脚下的石子路,目光落在边上那道修长的身影上,低低道:“你是……生气了吗?”
陆澂脚步微缓,欲言、又止。
他能感受自己内心的情绪,却也因此而觉得羞愧。
那样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说出口。
阿渺等不到陆澂的回答,顺手拽了枝柳条、掰断握在手中,侧过身在石径上倒退走着,一边捋着手里的柳枝,一边抬眼看他。
她这样倒退着走,陆澂便再没法移开视线,唯恐她撞到旁边的树上,伸手扶住她的手肘,“小心。”
他停驻下来,凝视的双眸映着浓重的夜色。
四目相对,两人内心皆有复杂的情绪滚过。
阿渺沉默了会儿,将柳条举高了些,挡在了自己的脸前,另一只手取出了先前陆澂送给自己的那个人偶。
“我……我给她取了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