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后有一少女轻声而应,紧接着撩帘而出,先是举止温婉地朝着萧劭敛衽行礼、抬眼间眉目含羞蕴悦,然后款款地走去了阿渺的案旁。
“见过长公主殿下。”
嬿婉比阿渺更先抬头,见那周音绮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秀气柔美,丝毫不像她那络腮胡子老爹,当即便有些心下发堵。
阿渺挪了挪身子,让音绮坐到自己身边,“周姑娘快请坐。”
刚才音绮撩帘的一刹,她恍惚看见里面还坐着个女子,猜测或许是周孝义的夫人,心中暗忖这周孝义不让夫人出来相见,却偏偏唤来了云英未嫁的女儿,足见想将音绮许给五哥的意图不曾打消。
她有些担忧地看了嬿婉一眼,对音绮笑道:“我和嬿婉都是第一次来凉州,不知这里有哪些特色的美食,烦请周姑娘推荐一二。”
周音绮性情娴静,阿渺问她什么、就恭敬地回答什么,轻声细语地介绍起本地的菜肴美食。
而主位之上,周孝义不断与萧劭推杯换盏,又叫来几名侍卫进到大堂,持舞木剑、比武助兴。
嬿婉听音绮婉婉转转地细数着菜名,心中烦闷愈盛,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说的那什么苦豆子,案上又没有,单听你描述了半天,还不是不知道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音绮道:“此物庖厨中便有。郡主稍坐,我唤人送来。”
语毕便盈盈起身,走去了厅口处传话。
嬿婉咬了下唇,重重地呼了口气。
阿渺借着这个空档,担忧地朝主位上看了一眼,低声问另一侧的郭玄明:“周孝义怎么一直在灌五哥酒?他明知道我们为急事而来,还这样拖延时间,是什么意思?”
周孝义令侍者直接抬来了酒瓮,自己执酒勺不断给萧劭添酒劝酒,一盏紧接一盏。
郭玄明道:“上次周孝义提的那些条件,包括让魏王殿下娶他女儿,都没谈成。看来殿下猜得不错,这次周孝义有意刁难,大概是想挫挫我们的锐气。”
阿渺又朝萧劭的方向看了眼,见他神色从容、笑意淡淡,仿佛并不觉得对方不断斟来的烈酒有何恶意。
可前两天,他明明还生着病……
阿渺眉头紧蹙,“我原以为,这个周孝义当年因为反感官场黑暗起兵叛国、必然是仁义豁达之士,没想到,竟是如此营营役役的小人肚量。”
郭玄明闻言道:“论领兵作战,周孝义确实是一方勇将,也有其豁达的一面。只是他毕竟在一方主君的位置上坐了整整九年,在凉州、他就是天子,每天都被帝王才能享有的阿谀奉承所包围着,怎么可能还完全跟从前一样?奉承话听得多了,自然不再习惯被人拒绝,权力在手中握得久了,也自然舍不得轻易放弃。”
郭玄明是安侯麾下年纪最长的几名将领之一,看事情也比年轻人多了些见解与睿智。
阿渺道:“他虽不舍放弃,但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让他必须放弃。要是这样一直配合着他拖下去,岂不是浪费时间?再者,他肯让女儿出来相见,可见还是有结盟的打算,我就不信他自己完全不在意我们的态度!”
郭玄明压低声音:“但他现在手里的筹码比我们多。而且男人有时候较起劲来,就如同稚子,非想拼个高下输赢,尤其在我们北疆一带,公主殿下怕是难以理解。”
较劲?
阿渺心忖,自己可是被白猿师兄卞之晋带大的人,这点怕是比任何人都更了解!
她沉吟片刻,问道:“我听思远说,北疆人尚武,喜欢以武力高低来做赌约,凉州人也一样吗?”
郭玄明颌首:“也是如此。”
那不就好办了?
阿渺望向场上舞剑的护卫,放下手中酒盏,站起身来。
堂上的女客本就很少,她这一起身,所有的人都立刻投来了视线。
阿渺转向主位上的周孝义,笑道:“我见几位武士舞剑舞得甚好,不知安平王可否容我下场,与他们切磋一二?”
凉州和建业相隔甚远,在场大多数人都尚未听说过阿渺带人血洗建业皇宫之事,兀然听见玉质纤纤的公主提出这等要求,皆不禁面露惊色。周孝义亦是有些讶然,下意识地朝身侧的纱帘看了一眼,又转向阿渺。
按凉州习俗,武人是不会拒绝比试切磋的请求的。
但……
“刀剑无眼。虽然此处使的是木剑,但是万一伤到公主,岂不是万分罪过?”
周孝义斟酌说道。
阿渺心中好笑,觉得此人假惺惺的叫人厌烦,一面往死里的给她哥哥灌烈酒,一面装出一副不忍伤她分毫的嘴脸。
“无妨,若我被伤到了,即便是破了相,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她朗声道:“但若我侥幸赢了,还请安平王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跟我下一盘棋。”
下棋对弈,自然不能在酒宴这样的环境里进行,周孝义再想靠着灌酒来拖延谈论正事的时间,当然也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