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人的枷链曾横扫北疆沙场,划拉在黄土之上、拨动起飞扬的尘土,用作信号的青烟,也在平原的北方冉冉升起。
城楼上的娄显伦抬眼望见青烟,一面继续砍杀着从云梯攀上的敌兵,一面兴奋地高声大喊道:
“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苦守了十二日、濒临绝望的齐国守兵瞬间有了气力,挥刀博杀得更有力量起来。
援兵到了!
魏王殿下到了!
敌阵中央的豫王,显然也发现了骤然出现的援军,一面调遣左翼拦截,一面急声下令:
“给我攻城门!告诉褚庆,半个时辰内攻不下建业,就提头来见!”
又扭过头吩咐副将:“投石器装上火油,对准城门,给我烧!烧!”
副将有些不确定,“殿下,咱们自己的兵也在城门那里……”
豫王双目圆睁,“那就让安思远给他们陪葬!”
*
阿渺和萧劭所乘坐的帅船,比尉迟坚晚到了一个时辰。一靠岸,阿渺就让人牵来坐骑,要赶赴战场。
同行的嬿婉亦是心急如焚,但知道自己不会武功、帮不上忙,便将她的马让给阿渺:
“我的坐骑是战马,不怕刀剑,速度也快,你赶紧去帮我哥哥吧!”
阿渺点了点头,跟着调遣增援队伍的郭玄明一起,纵马急奔向建业城。
刚行到北面的一座山丘之上,远远便听见山下平原中回荡充斥着厮杀声、哀嚎声,甚至马匹的嘶鸣声。黄色的烟尘在半空中盘绕蒸腾,城墙靠近城门的部分,大火熊熊、火舌冲天!
阿渺正欲打马疾冲而下,却见尉迟坚匆匆而至,浑身是血、脸色暗沉,勒马道:
“公主等一下!”
阿渺不解,“怎么了?”
尉迟坚看了眼郭玄明,对他道:“赶紧带人下去!我们已经控制了敌军左翼和中路!你们只管往南冲,城楼上娄显伦在打令旗!”
郭玄明也不啰嗦,迅速吩咐下去,带着援兵冲下山去。
尉迟坚等着士兵都走得差不多了,方才转向阿渺,眼神有些凝重而迟疑。
“少将军受了很重的伤。怕是……”
思远?
怎么会……
阿渺的头脑一瞬空白,整个人僵在马背上。尉迟坚不敢耽搁,上前拽过她的缰绳,拉着她往营地的方向狂奔而出。
待行至匆忙搭建的简陋营地,阿渺几乎是滚落下马,被尉迟坚半扶着带进了帐篷。
帐篷里弥散着浓重的药味与血腥味。几名军医模样的人围在榻边,七手八脚地上药、止血。其中一人看到尉迟坚进来,慌忙起身行礼,神色惶恐:
“将军,安世子他……”
阿渺呼吸凝滞,踉跄越过军医,抬眼望去。
草垫搭建的简易软榻上,安思远浑身是血、毫无生气,胸前皮甲烧得焦黑。两名军医正用力将他扶起,尝试将煮好的参汤给他灌下。
几番周折,汤没灌下几口,人却抽搐起来,紧接着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身躯无力地向后瘫软。
阿渺惊醒过来,上前扶住安思远,来不及多想便盘膝坐到他身后,凝神运息,将真气沿后心大穴源源不断地输入。
可不管她输入多少,都仿佛是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军医趁着安思远此时似乎恢复了几分神智,连忙重新将参汤给他灌下,退至尉迟坚身旁,跪地道:
“我等已经尽力了。求将军责罚!”
尉迟坚硬朗的面容绷如砾石,挥了下手,让众人退了出去。
他征战多年,见过了太多的沙场死伤,安思远的伤有多重,他岂能不知?
他赶到战场的时候,发觉南军的左翼几乎不堪一击,正觉庆幸之际,才意识到豫王是将所有的军力都集中到了城门的位置。
近乎一比百倍的人数之差,将整个城门口瞬时沦为了被围剿击杀的修罗场。
长矛樱枪列阵圈出,将困在中间的齐兵和战马,一个接一个地刺穿、拽倒。地面上血流成河,尸体成山,紧接着,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巨大火球,飞砸了过来……
尉迟坚清楚,那时的安思远,明明是有机会逃的!只要他下令打开城门,就能退回城中、就能保住性命,可他偏偏……没有那么做。
因为城门一开,就等同失掉了建业……
阿渺还在不管不顾地输着真气,拼到了极限,发丝汗湿、脸色煞白。尉迟坚上前摁住她的手臂,颤声道:
“公主别做无用之事了。”
“你走开!”
阿渺泪如雨下,死死不肯撤手。
只要她不放手,他就至少还活着!至少还有一丝气息!
尉迟坚用了力,拽住阿渺,“再这样下去,公主也活不了!”
阿渺被拽住了胳膊,另一只手下意识凝气成掌,抬臂就要击向尉迟坚。
这时,安思远幽幽地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