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竟然以为……小舟是她与陆澂的孩子!
阿渺被这样的念头惊到,有些哭笑不得。她平日在小舟面前皆以姐姐自称,这下被人误会得……足足提升了一个辈份!可仔细算起来,她和陆澂流落荒岛一年多、小舟看上去又比实际年龄小一些,别人会这么想,确实也情有可原……
阿渺回过神时,人已走到了萧劭面前。
眼前是自小就熟悉的眉眼,到底霎时就引出了久别重逢的悲喜交加,她心头一酸,眸光氤氲,嗫嚅唤道:“五哥……”
海风拂过,潮气涌入纱袖,吹得萧劭衣袍微微鼓动。
他抑住情绪,视线避开阿渺怀中婴孩,定定看了阿渺一瞬,淡然牵唇:“阿渺。”
簇拥在侧的军将们,早已由最初的兴奋雀跃、转为了噤声垂首,气氛安静的近乎暗沉。
萧劭示意随从递上大氅,接过来裹在了阿渺身上,微微揽住她,吩咐众人:
“上船吧。”
阿渺被哥哥拥在怀中,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兰芷气息,思绪微微迷茫,待走到了船头、就要抬脚登船,突然反应过来。
“我们……不等陆澂吗?”
赵易刚才说的留他自生自灭,难道竟是……
萧劭扶着阿渺的手微微攥紧,语气听起来却还平静:“你要等他吗?”
阿渺抬起眼,看着萧劭。
没有人比她比她更了解,昔日陆澂夺取沂州之举,曾让萧劭在凉州经历了怎样的屈辱。那场带着微笑迎娶周音绮的婚礼,在旁人眼里或许是桩热闹欢腾的喜事,但对萧劭而言,却只是被逼到了无可奈何的境地而不得不做出的退让……
要他容下陆澂,何等之难。
所以就连陆澂自己,只怕也万分清楚这一点……
阿渺蓦然怔住。
想起自己刚才让陆澂回去取东西时,他那般地看着她,依稀还带着微弱的笑意……
他也以为……她是刻意要支开他,留他一人在岛上自生自灭?
阿渺的心,像是被细绳牵扯拉拽着,漾出丝丝缕缕的难受。
她看着萧劭,动了动唇,“可我……可我不能抛下他。”
怀里的小舟,不安地咿呀着。
阿渺将孩子拥紧了些,微微吸了口气,注视着萧劭黯若幽潭的黑眸,“陆澂他,他……对这孩子很重要,我……不能抛下他。”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坚定的清晰,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周围所有人的耳中。
赵易面露焦虑、欲言又止,娄显伦则是径直偏开了头、皱眉懊恼,扶着船的士兵们踩在浅滩的波涛之中,垂目摒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大齐长公主萧令薇,在众人眼中一直都是不惧强敌的巾帼豪杰,只身勇闯建业皇城、为母复仇,不愿沦为敌军要挟兄长的人质、舍身投海。
若说孤男寡女漂落荒岛、相依为命之下有了肌肤之亲,并不是什么太难理解的事,但身为皇族,在此时此刻依旧不能寻回些理智,着实是有点令人失望了。
萧劭移开目光,望向海波翻涌的水面。
那起伏翻腾着的波涛,就如同他此刻的心境,茫然无序、却也无法平静……
“哥哥……”
阿渺语带祈求地唤了声,同时扭转头,焦急望向陆澂离开的林边。
那人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了树下,手里拎着他们平日去岛西摘野果的竹篮,寂然孤立。
阿渺猛然有些来气,撇下萧劭、转身快步奔回岸上,“你站在这儿干嘛?”
她抱着孩子,仰头质问陆澂。
小舟像是感应到了两个最亲近之人间的气氛变化,适时地哇哇哭了起来,一手扯着阿渺的头发,一手伸向了陆澂。
陆澂放下手里的竹篮,从里面取出小舟的陶土玩具、塞进孩子的小手,一面哄着他,一面又小心翼翼地将阿渺的头发“解救”出来,缓缓道:
“东西我都拿来了。小舟的玩具和碗……还有他的药,应该够十日的量。等回了中原,你再让大夫给他重新诊治,好好调理。”
阿渺盯着陆澂,“你什么意思?”
陆澂也看着她,清炤的双目中翻搅着复杂的情绪。
仿佛就在昨夜,他们还在秉烛夜谈、想象着若是在岛上困住一生的情形。
木屋窗台外种下的秋海棠还没开花,秋千上缠的蔷薇藤蔓还没长满……
可转眼之间,人就要离开了。
“我没别的意思,令薇。”
陆澂凝视着阿渺,“无论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不会有任何的异议,真的。”
他并不愚蠢,也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抑或者说,他一早就明白,当他和她、一旦又站在了国仇家恨的面前,往昔种种宁静恬淡必然烟消云散,虚无的犹如镜花水月、南柯一梦,终有醒来的一日。
可纵然……梦醒的刹那委实太痛、太苦,但只要想起梦里那些甜美的回忆,他想,自己还是应当对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