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皇帝陛下,叛臣耶律乙辛以大宋臣子称一声官家,不为什么,只为表明我等在最后一刻是为大宋在征战······这是耶律乙辛再次来信的开头。
渠道是隐秘的,书信却是在赵曦跟内阁的共同见证下拆开的。
北辽朝廷围剿叛军的消息,朝廷已经接到消息了,也知道北辽发动最大规模的围剿叛军行动,是绝不允许叛军有机会再次逃脱的。
所以,这一次耶律乙辛的来信,朝廷也相当重视。
人在绝望时,或者说绝对的末路时,做任何事都有可能。
所以,书信是皇城司的内监拆开的,也是由皇城司的内监诵读,赵曦连信件的样式都看不到。
王安石说,书信的封面是用人血书写的······
宋国不是不出兵,也不是彰显什么高义,才不发动对大辽什么趁火打劫的战争,叛臣清楚。有一点宋国朝廷给我耶律乙辛说实话了:军谋岂可公之于众?
我知道宋国出兵的时机,就是在我等被大辽围歼的那一刻······相信我一个将死的人的话,这个判断我没有泄露。
······这一点耶律乙辛判断对了,赵曦确实是这样想的。
对于一个有谋反行为的外族臣子,大宋就是再宽容,在赵曦这也不可能收留。收留耶律乙辛,就是一种对谋反的宽恕,这一点,是任何王朝都不能接受,也不能做。
扶植是一回事,收留又是另外一回事。北辽朝廷清楚,大宋的朝廷也清楚,或者说,耶律乙辛也清楚。
有许多事并不是你清楚就可以避开的,是形势左右着你的选择。对耶律乙辛而言,就是如此。
······官家,称一声官家,我耶律乙辛也算是在临死前为妻儿求一个安稳。从大宋朝廷决定扶植我等叛军时,叛臣就知道,无非是我等还有利用的价值。
大宋需要我等的价值。叛臣有过不甘,也有过其他想法,只不过大辽让叛臣失望了,而大宋的怀柔之策,也确实让我的部下动摇了。
于是,叛臣不得不选择一条不归路。从我等接受宋国支援的那一刻起,将妻儿放在宋国朝廷手里时,我等就再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背叛自己的族群,是应该被唾弃的。我等到了如今这地步,也算是罪有应得······
这算是耶律乙辛的明悟?还是心迹?说不清,但书信读到这里,在场的每一位臣工,似乎都能理解耶律乙辛的心境。
……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我耶律乙辛还会谋反,但绝不会是这个时候,也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大辽确实衰败了,就是从这个昏君开始!
或许,在当初皇太叔起事时,我耶律乙辛就该做出抉择,哪怕是拥戴皇太叔上位,大辽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跟大宋的官家说大辽的命运,作为辽人,曾经的大辽魏王,我都觉得可笑。偏偏我还只能说给官家听,或许做君王的官家,才能懂我。
本来我可以铸就一个中兴的大辽,重新恢复大辽曾经的荣光。只可惜,到此为止了……
说实话,耶律乙辛想的,赵曦懂不了。
做了让人唾弃的事,偏偏能找到合适的理由,还期望得到谅解。真想不明白耶律乙辛是怎样的心思。
他耶律乙辛能成为权臣,是因为北辽君王对他信任。若没有野心,也就不存在设计皇后,谋害太子的心思。
若将心思放在北辽的治理上,搁早年北辽皇帝对他耶律乙辛的信任,怎样的政策推不开?
如其说是北辽的皇帝昏庸,倒不如说是他选错了人,信错了人。
“逆臣就是逆臣,真是无耻之尤!”
王安石这是怒喝,带着对明显的鄙视情绪。
他这一声怒喝,连内监都不敢继续读了,抬头看着官家和阁老,不知道该不该读下去。
下面还不知道,但这些话,很明显都是反动的……
“你继续读…~”
王安石也觉得自己有点激动了,跟一个将死之人较什么劲?
……说这些,我耶律乙辛不是要给自己自辩,没有意义。不管是大辽的记载,还是宋国的记载,在史书上,我耶律乙辛都会是一个奸臣,是一个谋反之臣。
很多事我都明白,也许是到了这种地步了,我才明白了。
虽然我等的价值到最后了,也即将失去被利用的机会。但我耶律乙辛,还是想最后跟官家求一个恩准:别因为我等的死去,而忘记大宋朝廷的承诺!
到这时候了,我等是肯定活不成了,也没有任何逃出生天的机会了,甚至连变节的机会都没有了。
接下来,我等要做的,必须是继续兑现对大宋朝廷的承诺,尽最大力去砍杀大辽的精锐骑兵……
内监读书信,没任何情感,语气也是恒定的,不带任何情绪。
但是,就是这样简单的文字,却让在场赵曦和诸位内阁,都能感觉到耶律乙辛的情绪。